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挪动身子靠近楼梯旁边的墙壁，本就短的脖子几乎缩进了棉袄里，粘稠的领子可能还有些难闻的气味，像是有虱子爬进了衣服里，他扭了扭，便将头埋得更深。

二楼的窗户表面结了层模糊的水汽，隐约可见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不时有风声从窗户缝隙里穿进来。由于是周末，写字楼里的人大多都已经下班，宋欣然拎着公文包，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地从楼上走下来。

看到楼梯间靠墙有人，宋欣然朝安静的楼梯周围看了下，没有其他人，于是大步走过去用手戳了戳那人肩膀，“哎”了一声，那人揉了下眼睛抬起头，然后站起来，用手将满是褶皱的袄子捋了捋。

“你谁啊？怎么在我们公司大楼里睡觉？”眼前这个人穿着到脚踝的军绿色棉袄大衣，脸色蜡黄，身上有些脏，头发有些枯燥，三十多岁的样子，宋欣然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皱眉。

“您好，问一下，您是这栋大楼里的员工吗？”那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宋欣然脸上不悦的神色，兀自笑了，很有礼貌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宋欣然印象里没有见过面前这个人，但这人勾起嘴角笑的时候，莫名让他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这里装修气派豪华，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来的，只是我今天在这里给贵公司修电梯时，有东西忘在上面了，十二楼，您能陪我上去取一下吗？”他一直半弯着腰，与宋欣然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后勤虽不归宋欣然管，但是他有整栋大楼每层楼的钥匙，这样单独为一个小人物跑一趟，他心里多少是不愿意的。

“那你跟我来吧，十二楼是吧？”宋欣然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接着道，他答应上去取东西是因为担心这人明天找到公司，跟别的同事讲了今天的事情，对自己在公司的形象影响不好。

“那个，是12B楼，谢谢，您是个好人啊！”那人很感激地说道，点头哈腰一脸笑意。

听到是12B楼时，宋欣然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是听到后面那句话后眉头又舒展开，别人的赞美似乎总能让他心情一下子变得舒畅。

公司大楼初建的时候，老板忌讳13和14这两个数字，就将这两层楼改成了12B和12C楼，宋欣然倒是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老板有些迷信，但是听同事传闻前两天这12B楼闹鬼，他现在心里不免有些发憷。

宋欣然带着人到电梯口按了电梯，进去后按了12B楼，很快两人就到了，电梯开后，黑暗的走廊因为有人走动的声音亮了起来。

“你东西在哪儿？赶紧去拿，我还有事情呢！”宋欣然说道便开了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开了灯。

“我忘记地方了，啊，我找找看，应该是在这附近的。”那人看着办公区里的摆设，表情呆滞了几秒，回过神来后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就在附近的办公区开始翻翻找找。

哼，土包子没有见过世面！宋欣然在心里嘲笑了一番。

突然想到今天晚上的约会，宋欣然靠在了桌子边拿出手机，他点开微信里面的对话框，入眼的是一个大胸美女裹着浴巾的照片，白嫩的酥胸半露，娇艳的嘴唇轻轻咬着，一双电眼简直要勾了男人的魂儿。

他不自觉地身下一紧，喉头滚动，看了不远处找东西的人，有些不耐烦：“你找到没啊？”

“呃，快了快了，我记得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呢，我再找找！”不远处那人小声嘀咕着。

宋欣然欣赏完手机里的图片，便站直了身子，又问道：“你要拿的是什么东西？到底找着没啊！”

“啊，找到了，这个！”明亮的灯光下，那人将找着的东西放到眼前看了下，似乎很开心地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宋欣然，样子有些邪性，宋欣然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人的手里拿了一个扳手，似乎还沾着血迹，离了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宋欣然，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你的，你的东西拿到了？只有这个扳手吗？”宋欣然有些紧张，猛地咽了口唾液。

“这个扳手就够了！嘿嘿！”对面的人奇怪地笑道，朝宋欣然走近了两步。

“你，你要干什么？”宋欣然睁大了眼睛，声音有些哆嗦，对走过来的人有种本能的抗拒。

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这个人要真的是公司的电梯维修工，怎么不穿统一的工作服？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天里，在他们公司楼下等那么久，就为了拿一个维修工具，一个扳手？

宋欣然后背不禁渗出冷汗，突然间明白，根本没什么东西要上来拿，那扳手，一直藏在他的衣服里，而他在楼下一直等的，就是他宋欣然！

宋欣然向后退了几步，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是谁？接近我做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宋欣然，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对面的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此时的面孔变得狠厉非常。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宋欣然看着眼前的人，猛地想起来见面的第一眼，那勾起嘴角一笑的神情，他终于弄明白那种熟悉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你是吴小丽的哥哥，那个，生了病的哥哥，吴洋？！”像是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欣然踉跄了一下。

“小丽是怎么死的，嗯？”似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吴洋沉着脸，手里握着扳手，缓缓地向宋欣然这边走过来。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是吴小丽生病的哥哥，她有跟我提过，只是，我跟她不熟悉，呵呵！”宋欣然嘴角抽搐了一下，低着头似乎自言自语，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在脑海里将吴小丽的事情迅速想了一遍。

“你不知道？小丽死前是跟谁在一起？不是你吗？还在狡辩？！”吴洋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在离宋欣然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她同事，她死前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宋欣然强抵着身体里蔓延的恐惧，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面。

“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我看着你接走了她，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吴洋的眼神透露出杀意，握着扳手，上前一步弯下腰来，紧紧地盯着宋欣然。

“你，你让我说什么？”宋欣然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来看着吴洋，眼神中闪过一丝狡诈，下一秒突然翻身滚到旁边，抄起手边的椅子朝吴洋的头上砸去。

“你找死！”吴洋暴怒道，身形一晃，躲过了这一击，接着一脚狠踹到宋欣然腰部，将他击翻在地。

宋欣然闷哼一声，疼痛让他面孔狰狞，捂着肚子想爬起来，吴洋却比他更快一步，冲过去用脚使劲踩上他的后背，握着扳手朝他的头部使劲砸了下去。

“啊——”宋欣然只觉得头部剧痛传来，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痛晕了过去......

“欣然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欣然哥，你不要不开心嘛，老板总有一天会看到你的能力的！”

“欣然哥，你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欣然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脑海里，一个长发披肩，清秀可爱的女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对他伸出手甜甜地笑着，重复地说着那句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嘻嘻.....

宋欣然将脑袋晃动了一下，头部立马传来清晰的痛感，脖颈处流淌着鲜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彻底醒了过来，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嘴里被塞了一团抹布，双手和四肢都被牢牢地固定绑在椅子上，他整个人正面向着走廊尽头的窗户。

吴洋安静地坐在旁边，浑身沾满了血渍，他正看着窗户外面的大雪，听到动静，平静地问了句：“醒了？”

宋欣然知道挣扎无益，干脆放松了下来歪在了椅子上，一双眼睛盯着吴洋。

“我父亲公司破产前，我和小丽也曾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后来父母自杀，为了躲避追债的人，我们逃到这里。”

“小丽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为了她的将来，我去酒吧里看场子，攒了钱后做了简单生意，后来亏了钱，给放贷公司的老板做追债人，打打杀杀干了几年。”

“直到我生了病后，渐渐做不了什么事情，也没有钱可以让小丽继续上学，好在她自己争气，打零工完成了学业，为了我，她吃了很多苦，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吴洋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眼神幽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说给宋欣然听，说完后看了眼宋欣然，抬手扯掉了他嘴里的抹布。

“我跟小丽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你不说出你知道的真相，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吴洋平静地说道，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了彻骨的寒意。

“呵呵，你觉得我是杀害小丽的凶手？她是因为什么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宋欣然看着吴洋，眼神中透出一种戏谑，反正都是死，怎么死不重要了。

“你什么意思？”吴洋语气变得凶狠，直直地瞪着宋欣然。

“呵，什么意思，不是你，她需要省吃俭用地节省开支为你治病？不是因为你，小丽会想方设法地赚钱吗？吴洋，拖着吴小丽的人是你，害死她的也是你！哈哈哈”宋欣然说完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闭嘴！”吴洋跳起来，一拳打在宋欣然的嘴上。

宋欣然“呸”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血液与唾液的混合物，一脸可怜地看着吴洋，不服气地呵呵笑着。

“小丽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不说！”吴洋双眼腥红，一把揪起宋欣然的领子，怒不可遏。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哈哈哈”宋欣然得意地笑了起来，下一刻就被一拳打到脸上。

“宋欣然，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有办法吗？嗯？”吴洋将他重新塞回椅子上，轻蔑地笑了，然后从不远处的抽屉里拿出了铁丝，接着从桌子上捡起一把裁纸刀，在桌子上划了两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我只想知道真相，如果你说了，可以少受点苦。”吴洋冷冷地说道，将宋欣然的裤腿掀了起来，用铁丝一圈圈由上至下缠上他的小腿，又从下面再斜着缠了一遍，这样宋欣然小腿的肌肉成疙瘩一个个突出来。

“你，你要干什么？”宋欣然闷声问道，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死法，是用刀将别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既然你不说，今天，我让你也尝一下这种滋味。”吴洋掐开宋欣然的嘴，将抹布使劲塞了进去，然后蹲下来，挑了块肌肉多的地方，用刀削了起来。

“唔唔......呜呜......呜呜......”因为被塞住了嘴巴，宋欣然只能呜呜地痛叫，额头上青筋爆出，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渗出来，被捆住的腿颤抖不停。

吴洋的动作很慢，一块肉削了好几分钟，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渍，红色的血液顺着被割的创口汩汩地向外冒出，流淌到地上，很快形成红色的一滩。

吴洋将那片肉放在灯光下瞅了瞅，轻轻地向桌上抛去，接着又开始割第二块，宋欣然痛得开始麻木，睁着惊恐的双眼，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如绝望中的困兽，除了拼命地低声呜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不知道割了多久，也不知道割了多少次，桌上大大小小已经有好几块腥红的碎肉，吴洋用舌头舔了舔刀上残留的血，扯掉宋欣然嘴里的抹布，问道：“说？还是不说？”

宋欣然虚弱地抬起头来，面容惨白地答道：“你让我说什么？”

“你知道，你的上司马宗强去哪里了吗？”吴洋的耐心已经用完，他盯着宋欣然看了一会儿，眼神晦暗不明，将刀插在身旁的桌子上，不等他的回答，便朝办公室的另一边走去。

宋欣然头昏昏沉沉，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吴洋要做什么，此时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时钟的声音，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半。

他听到一些翻东西，还有什么被拖动的声音，过了两分钟，他有些看不清地见吴洋，拽着一个大号的灰色袋子，从走廊角落里过来，袋子与地面“呲呲”地刮着，声音格外刺耳。

宋欣然渐渐惊恐地睁开眼睛，因为他看见那个袋子与地面之间，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吴洋见宋欣然受到惊吓的恐惧表情，冷哼了一声，将袋子拖到他面前，用刀将袋子快速划开，里面是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正是前几天跟公司发布邮件，休假三天的部门总监，宋欣然的上司马宗强。

“你，你，你杀了他？”宋欣然哆嗦地说不出话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这马宗强还挺有骨气，断了他三根骨头硬是不说，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我倒着挂起来，放干了血慢慢死的......”吴洋凑到宋欣然的耳边，笑着说道。

“马总监跟小丽的死，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宋欣然睁大眼睛问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他跟小丽的死没有关系？”吴洋眯着眼睛，神情冰冷。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宋欣然喃喃说道，害怕地避开吴洋的视线。

吴洋淡淡地冷笑了一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用带血的手扯开了自己厚厚的棉大衣外套，宋欣然虚弱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吴洋一脸阴森森的笑意，扯掉的棉衣外套被扔在地上，他开始用两只手向两边撕扯里面穿着的毛衣。那衣服轻而易举就被撕掉，呈现出来的是有些臃肿的身材，贴身的是一件很薄的暗黄色棉衣，上面隐约可以见到斑驳的血迹。

“你，你干嘛？啊！鬼啊——”

吴洋向前走了一步，白色的灯光下，那薄薄的棉衣下面，有无数凸起拳头大小的肉瘤疙瘩，正在不规则地轻轻跳动，黄色的脓水不断地向外流淌，和着血迹，紧紧地黏在了衣服上面。

宋欣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目突出，拼命忍住恶心想要呕吐的冲动，奋力地在椅子上挣扎起来。

“你看到了，呵呵，不用怕，下一个就是你了！”吴洋撕开了贴身的棉衣，将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只见那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肉瘤疙瘩，似乎是在呼吸一样，中间的小孔一紧一缩，被挤出来的脓水不断地向外流淌，缝隙里的森森红肉不时冒出红色的液体。

“小丽，小丽她，不是我杀的！你要干什么？”宋欣然用力地别开脸，大口地喘着气，恐惧得浑身发抖。

吴洋捡起桌上的一块碎肉，伸向胸前最大的一颗肉瘤，那瘤子像是闻到了腥气，猛地肌肉张开，露出了一圈尖利的牙齿，接着向前探出头去，一口咬掉那块碎肉，吞了下去，接着，吴洋喂了第二块，第三块......

“这就是我生的病，小丽一直辛苦挣钱给我治的病，你看到了——这是一个诅咒，一位高人说，只要找到另一个年轻的躯体，在这十三楼的午夜，以阴魂为媒介，就可以将这个诅咒传给他人。”

“这么多年我都忍住了，为了小丽，我拼命克制这些东西的生长，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可是，小丽是我最在乎的人，她死了，总得有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马宗强的阴魂，被封在这个瓶子里，只要我吃了它，到了午夜十二点，把你的手喂了我身上这个最大的瘤子，他们就会慢慢长到你的身上，等你天天看着它们，你会慢慢习惯的......”

吴洋拿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他没有看宋欣然，对着灯光一边轻轻摇晃一边说。

“等，等一下！如果，如果我告诉了你，咳咳，事情的真相，你能不能，放过我？”宋欣然拼命地喘着气，虚弱不堪地说道，嘴角边还有没有干涸的血渍，他怕死，但是他更不想像一个怪物一样活着。

吴洋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肉瘤，挑了下眉，收起了脸上阴冷神色，捡起地上的棉布大衣穿上，幽幽地答道：“能，只要你不说谎。”

宋欣然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咳嗽起来，吴洋倒了一杯水递上，宋欣然伸着脖子“咕哝、咕哝”将整杯水一口气喝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地开始讲起来。

吴小丽是吴洋的亲妹妹，也是宋欣然半年前在公司带的新人，她人长得漂亮，身材好，追求的人很多。

一次公司的聚会，他们合作的公司有个高层对吴小丽产生了兴趣，宋欣然的上司马宗强跟宋欣然透露了苗头，他自然明白上司的意思。

因为看他平时带吴小丽，两个人走的近，上司马宗强希望他可以从中当说客，让吴小丽答应陪那个高层一夜，并承诺事情办成后就升他为部门的副总。

“因为我们，咳咳，有一个大的工程，正在跟对方公司对接，拿下这个项目的话，咳咳咳，公司可以赚好几千万，合同都谈好了，但是对方一直没有签。”

“我知道小丽，在为你的病拼命地筹钱，所以我告诉她，如果她能让那个老板开心，就会有20万的酬劳，咳咳咳，小丽犹豫了两天答应了我，那天我带她去的，但是之后，我就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宋欣然不停地咳嗽着，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看着对面的吴洋，他的神色坦然，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他没有说谎，只不过隐瞒了很多细节。

他深深地记得，在他送吴小丽进那个高层的别墅时，她红着眼圈，拉着他的手不舍得松开，两眼含泪地看着他，他心里当时很复杂，沉默了良久，最终推掉了她的手，只对她说了一个字：“乖”。

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对吴小丽说的那个字，居然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平日的相处中，他知道吴小丽对他有好感，他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是在现实面前，他更需要的是钱和地位。

他原本打算将之前工作挣来的10万拿出来，等吴小丽回到公司后私下交给她，只不过等来的是她自杀的消息。

警方是在别墅附近，发现吴小丽的尸体，案子的调查结论是自杀，公司老板怕事情暴露影响公司形象，便在事情发酵前封锁了消息，对公司宣称吴小丽已经辞职。

宋欣然偷偷地去太平间见过尸体，吴小丽的脸上有几处淤青，身上全是鞭痕，不像是简单的自杀。

不久之后，马宗强找到他，叮嘱他不要乱说话，给了他之前承诺的副总位子，并且要他保证对吴小丽的事情绝口不提，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告诉吴洋，他要赌吴洋对整件事情知情甚少，他要赌吴洋只要认定他不是凶手就会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他在职场上跌摸滚爬了十年，升到一个上市公司部门的副总，他前面赌赢了很多次，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也会赢。

“你讲的这些，可以说明小丽的死跟你没有什么关系，那么，你在开始为什么不讲？还是说，你瞒了什么？”吴洋端着水杯，站在桌子旁边，眼神像冬日里的锥子，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咳咳，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关系到，我辛苦打拼来的事业，你一旦宣扬出去，我们整个公司都会面临巨大的危机，我的职业生涯，咳咳咳，也就跟着完蛋，这个答案，你是否还满意？”宋欣然说道。

“你知道我生病了？小丽告诉你的？”吴洋看着宋欣然，突然问道。

“是，她刚来时，是我带她，她很信任我，有时候会跟我讲自己的事情，还有一些......烦恼。”宋欣然老实回答道，他不知道吴洋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小丽很要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默默承受，从来不会告诉别人我的事情，你是第一个，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吴洋的眼睛眯了下，盯着宋欣然。

“我们，我们只是简单的同事关系，刚刚也对你说过。”宋欣然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嘶哑。

“但是，小丽喜欢上了你，是吗？”吴洋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年前，你谈了三年的女朋友甩了你，跟一个老男人跑了，于是你每个周末都去找不同的女人，蹂躏她们后抛弃她们。你越来越享受这样的生活，你也知道小丽喜欢你，你不拒绝她也不给她一个承诺，因为你在心底里害怕，你是一个懦夫！”

“或许，你更加在意的是你现在的职位，小丽死后不久，你上司马宗强变成你们公司部门的总监，你升为公司部门的副总，你跟你上司之前是达成了某种交易，我说的对吗？宋欣然？”

寂静的办公室此时只听到宋欣然急促的呼吸声，他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吴洋，他怎么会知道？不可能！

“小丽死后，我调查了她身边所有的人，而你与她走的最近，她死前那天晚上，是你接走了她。为了接近你，我在这里蹲守了两个月，知道你每个周五都会在办公室呆到八点，等整栋办公楼没有人时你才会从楼梯那里下去。”

“你自尊自大，骨子里又自负，十分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我想知道，小丽死后，你的心里有一丝后悔吗？”

吴洋此时面色非常平静，看着宋欣然震惊和狼狈的脸色，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然后转过身抬起头，将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

他和小丽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以前小丽总是凡事哥哥第一，之前因为他的病，他很少见到妹妹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也很少会花心思打扮自己。

自从去了新公司上班，他发现她变得爱笑了，变得也更加开朗，说话间总是会提到一个很好的男同事，还说以后工资高了，要最好的医院给他治病，他觉得妹妹终于变成了她自己，而不是整天因为他的病和生活放弃了自我。

“这个时候说后悔，有用吗？而且，如果事情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刚毕业的时候，我一无所有，那个时候的女朋友，她还在上大二，家里条件不好，咳咳咳，我省吃俭用给她凑学费，帮她母亲治病，本来以为，她毕业后我们就会结婚，谁知道，咳咳咳，她嫌弃我出社会几年，形象邋遢，一件衣服穿了几年，咳咳咳，没有生活品味。”

“花了两年的时间，我来到这里，换了工作，把自己打扮得，咳咳咳，人模狗样，不久之后，就谈了第二个女朋友，呵呵，在一起三年，后来又嫌弃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咳咳，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让我谈真情？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输不起，咳咳咳......”

宋欣然说话间有些激动，不时地会剧烈的咳嗽，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压抑在心口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虚弱地瘫在椅子里，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向上爬是你自己的意愿，小丽她不应该成为你获得权力地位的牺牲品，这一点你要认清楚。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过小丽吗？”吴洋问道。

“爱过，又能如何？小丽已经死了，有些话我也对她说不了了，只能说，对不起！”宋欣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了愧疚和后悔的神色。

“那你还是亲自过去跟她说吧！”

闻言，宋欣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见吴洋手里握着带着血迹的扳手，站在自己的对面，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

“你，你不是说，会放过我？我都告诉你了，你说话不算话，咳咳咳......”宋欣然激动地咳嗽起来，难道他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可是你瞒了我很多事情，而且，伤害小丽的人都该死！你宋欣然，算一份，我会让你死的痛快点的！”吴洋说完，抡起扳手就朝宋欣然的头部砸去。

突然，办公室的灯光闪了起来，黑暗里，一个身影急速闪过，将宋欣然连带着椅子拖了出去，灯光“倏”地亮了起来，带起了一阵寒冷的风。

“小丽？！”吴洋看清了远处灯光下的身影，震惊地叫了出来。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杀他？”吴小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紧身长裙，脸上充满了祈求神色，挡在了宋欣然的面前，她的胳膊和腿上布满了青黑色的鞭痕，一条条让人触目惊心。

“小，小丽？”宋欣然手脚已经被松了绑，看着自己前面的背影，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了出来，她穿着他送她的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身材曲线流畅，单单是一个背影都能让人心驰神往。

只是，在这办公室的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这个背影显得单薄，和诡异。

吴小丽没有转过头去看宋欣然，吴洋这时慢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悲伤，他小心地在棉衣上使劲擦了下手，走近了，然后伸出来抚摸上妹妹的脸，他的妹妹依然还是那么的漂亮。

“小丽，他是害你的凶手，让哥哥为你报仇好不好？”吴洋温柔地说道。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杀他？求求你！”吴小丽再一次小声地问道。

“这个人害你，哥哥为你报仇，报完仇，哥哥就去那边找你，好不好？”吴洋用手轻轻地抚着妹妹的头发，这时，宋欣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抓着旁边的桌子爬了起来，拖着受伤的那条腿，跌跌撞撞地朝楼梯口那边跑去。

“站住！”吴洋越过自己的妹妹，将扳手朝宋欣然的后背砸去，宋欣然惨叫一身便要倒地，吴小丽一下子飘到他的前面接住了他。

“哥哥，求求你，不要，不要再打了！你饶了他吧！”吴小丽半跪在地上，央求道，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小丽，你让开！”吴洋的脸上充满着怒气，伸手去拉地上的妹妹。

“哥哥，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吴小丽跌坐在地上，看着倒在怀里的宋欣然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所恨的这个人还是爱过她的，不是吗？她的心里还是可以原谅他的，不是吗？

“他害了你，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小丽，你过来！”吴洋怒不可遏，伸手将两人分开，抡起扳手朝宋欣然的头部砸去。

“我的死是因为哥哥你，跟他无关！”吴小丽突然大声吼道，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小丽？你刚刚说什么？”吴洋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犹如受到重击，顿时一痛，握着扳手的手颤抖起来。

“我骗了你，我不想再过那种苦日子了，我受不了了。哥哥，你知道吗？自从你生病之后，我四处找医院，四处打听可以医治怪病的偏方，可是没有，我一天打三份工，我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我骗了你，说是他害了我，我只是想你教训一下他利用我，但是我并不想他死啊！哥哥，求求你！”

吴小丽眼泪流个不停，此时要想保住宋欣然的命，只能狠心对哥哥说出这样的话。

头七那晚，她站在床前告诉哥哥宋欣然害了她，只是因为她从那两个人口中知道，宋欣然利用她换取副总职位，她心里难受气愤，希望宋欣然可以因此受到惩罚，但是她并不想他死，该死的应该是那两个人！

“傻瓜妹妹，是哥哥拖累了你，你......真的是因为哥哥，自杀吗？”吴小丽的话像锥子一样扎进了吴洋的心里。

原来是自己拖累了妹妹，是啊，明明自己可以找个地方慢慢地度过余生，也可以一死百了，可是，他贪恋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光，他还是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