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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瑶微小说

时间: 2018-11-06 00:12:42    人气:47

  澧水的分流从镇上的大桥下穿过,这条河青青的,碧碧的。从镇东一直流向镇西,从乡下流进城里,镇上有好些人以水为生计,打渔、挖沙、摆渡等等都有。很久以前的时候,打渔的人都是坐在蓬木舟上抡着桨,在河里撒网收网,经验老道的打渔人还会带着鹭鸶,用细软细软的绳子将它们的脖子勒住,鹭鸶下水叼到鱼却吞不下去,只得上船吐出来。但鹭鸶毕竟是稀罕的,于是便有些老头吹着口哨,将自家的黄狗唤上了船。黄狗似乎知道上船有鱼可吃,只趴在船上不动,任凭老头子讲着些它听不懂的话。后来发了场大水,泊在岸边的蓬木船也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河面上便多了些“突突”的机帆船,震得水面一颤一颤,人的心里也一恼一恼。

  河边两岸是连绵不断的山,高的低的都有。有几座山很深,像擎在水里一般。山也叫不出名,它们往往裹着一层青衫,里面偶尔会露出莹色的肌肤。这山很是美,乍一看如男人一样刚毅,接触之后却发现他和女人一样的温柔。山上长了好些杜仲、银杏、珙桐之类的植物。每次下完大雨后,山上的石头上就会生长些菌儿,黑色的和粉末一样。这时候男人和女人就会背上背篓,穿上雨靴,赶上还是淫雨霏霏的时候去采摘这些菌儿。

  老人们常说“三月三,蛇出山。”若是时节不好,上山惹着了蛇儿,咬着了人,也是可能会死人的。镇上有些个人是专以捕蛇为生,徐老二就是其中的一个捕蛇高手,可是老人都说这因果报应,果然,徐老二在他捕了很多条蛇后,被一条土色的蛇死咬了一口。

  徐老二眼看着蛇毒要扩散,一咬牙,抡起柴刀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就砍了下去。

  后来,徐老二再也不上山捕蛇了。

  徐老二的隔壁住着徐老大,但他们两个并不是兄弟,只是都一个姓而已,徐老大比徐老二年长许多,他是吃水的生计,他本有两艘船,一艘是“突突”,另一艘蓬舟被大水走了,他打渔的活计很好,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打好几十斤,不过很少有人看到是他怎么打渔的,因为他总是晚上才下水,那个时候,河上都是黑漆漆的,偶有月光的时候,才能看见些许体物。徐老大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他儿子莫名其妙的病死了,后来请了道士做个道场,这些骗人的道士哼哼哈哈的没完没了,末了告诉徐老大他作孽太多,儿子是生生被偿债偿死了。道士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皮一跳一跳的,像是睁着,又像是闭着的。但徐老大相信了道士的话,他把儿子埋了后,就再也没打渔了,便从事着开山采石等苦力工计。他是个善良的人,虽然见着人总是板着个脸,但哪家需要帮忙,修屋砌瓦、娶媳妇、小孩做周岁等等事情,只要喊了他,他必定是不会拒绝的。

  秦瑶是十八嫁到这里的,她生的乖巧、水灵,脚上趿着红棉鞋,着着绣的红衣裳,脸上浅浅的笑着。迎亲的人们盯着她看,都夸她标致。她嫁的男人姓张,修了一座青瓦房子在徐老大的隔壁,长着壮实,每年端午镇上划龙舟,他必定会参与。男人有一个亲生的姐姐,年长他五六岁。

  由于这个原因,镇上的人都喊他“二宝”,他为人憨厚,总也“唉”一声答应着。而二宝的姐姐却是不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磕着嘴,话中总是带着刺儿。

  秦瑶嫁给二宝后,她就学起周围的妇女。每天早上去河边上洗衣,她的力气不大,使起木锤拍衣服都很费劲儿,背着竹篓从河边走回家里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闲着在家,她也会拿起竹扫帚清扫起堂屋来,将橱柜上的镜子摆正,望望镜中的自己。邻家的一些妇女也会跑来串门,说着些琐碎的牢骚话,她不爱听,却也只能佯装感兴趣的模样,心中还想,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西渡口有个挖沙的场子,二宝便是在那场子帮忙做事,后来徐老大也去了那场子里帮衬,唯独徐老二没去,人家嫌他少了根手指,当然这话人家没当着明面上说。徐老二也恼,他正值壮年,可以轻松扛起百来斤的包袱,因为少了根手指,场上的人就连年近五十的徐老大也收了,却不要他。

  二宝去了场子做工,秦瑶在家闷的慌,便养了只小黑猫。小黑猫在屋里上蹦下跳,秦瑶抱起它,它将花脸蹭过去舔秦瑶,秦瑶握了握它的小爪子,会心的笑了起来。

  二宝的姐姐,从田里扯了大蒜葱花,提着来送给秦瑶。她的话没个边际,说起来也不好听,让人厌烦。

  “你怎么养了只猫哩,东头杀猪的那狗,你见过吧,一口就能咬死它。”

  “还是只黑的,真不吉利。”

  秦瑶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明白二宝姐的性子,也没计较什么。

  小黑猫晃着尾巴,喵喵的唤了几声,秦瑶伸手摸着它的额头,猫享受的眯起了眼睛。二宝姐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镇里的人信鬼神,遇到晦气不好的事情总是有疙瘩,他们总相信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梦中梦到牙齿脱落,就说家中会有丧事。黑狗尾巴上生了一丝白毛,人们便要将尾上的白毛剪去,狗疼得嗷嗷叫,只得拖着流血的尾巴到处跑。

  转眼间,秦瑶嫁到这里半年了。她很少出门,二宝出工后她就陪着小黑猫,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绣着什么,她的针线活并不熟练,手也嫩,常常被针扎着手。手流了血,她“呀”了一声,黑猫也跟着“喵”。她今日心里颇不宁静,眼睛总是在晃,突然间听到有人再喊她。

  “秦瑶,快去。二宝他吃水了。”

  徐老大喘着气,说的话重重的。

  从家到西渡口约有十里,秦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路上的白杨一棵棵,她觉得头有些跟不上气。

  镇上的人都说二宝是条汉子。几个小孩跑到渡口边泅水,可不知这河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刚下去便没了身。二宝来不及脱衣服就扑了下去,他把小孩救了上来,自个儿却起不来了。

  二宝举行丧事的时候,镇里来了很多人。西渡口的伙计、周围的邻里、东头杀猪的、西村打渔的、渡口摆渡的。几个小孩的爹娘拎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大米之类的东西。他们在二宝的身前摆了花圈,认真了磕了几个头。徐老大和徐老二帮忙招呼着,东跑西跑,眼神有些落寞。二宝姐姐趴在桌子上,哭的撕心裂肺。秦瑶望着黑猫,黑猫蜷在橱柜上,喵喵的哀叫。

  秦瑶十九的时候,她就成了寡妇。

  二宝埋在了西渡口对岸的一个山头,撒米填土,徐老大和徐老二几个抬着二宝的人“嘿嘿”大叫一声,二宝便入了土。秦瑶痴痴的看着新土,精神有些恍惚。

  家里没了二宝,秦瑶便更少出门了。娘家的人劝她改嫁,她不肯。邻里的人来找她说话,她也不言语。只是对着镜子看自己,或对着黑猫说话。

  二宝姐姐怕秦瑶失了疯,偷偷的将黑猫捉走,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秦瑶二十五岁的时候,见着人便傻傻的笑,浑身上下脏兮兮。她已经不会自己洗澡了,她发了疯,每日从家中走到西渡口,又走回来,然后便坐在乱蓬蓬的屋里,对着布满灰尘的镜子呆呆的望着,哪也不去。

  二宝姐姐看她可怜,每日给她按时送饭,她有时吃,有时也不吃。

  二宝修的青瓦屋子只有秦瑶一个人住,渐渐的,门窗破了,漏了风。冬日吹得冷飕飕的,徐老二找了些木块将窗户补上。屋里生了好些蜘蛛、老鼠之类的,邻里有些好心的人隔着一段日子,便拿着扫帚来清理。

  快到除夕的时候,二宝姐早上来给她送饭,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一进门,发现秦瑶坐在橱柜旁,对着镜子一动不动。几件脏乱的衣服外面,套着她十八那年红红的衣裳。

  二宝姐知道秦瑶死了,放下手中的碗,跑了出去大喊起来。

  “徐老大,快些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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