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与荷花微小说
时间: 2018-11-06 00:22:57 人气:81
“花荷包,花荷包,最美的新娘嫁给公子高……花荷包……”扎着羊角辫的小妮子牵着爬满皱纹的老手,轻快地哼着墙上刻着的几行字,字迹模糊,已有些年月了。“别再瞎唱了。”老人带着愠怒的语调硬生生地掐断了没唱完的歌。
“奶奶,为什么呀?”小妮子望一眼前方染坊后面的池塘里含苞待放的一大片透明和粉嫩,就像一个个新娘子即将把最动人的颜色绽放。“娃啊,以后会有很多新娘子出嫁,但是一定不会嫁给那个高公子……”老人说完沉沉地叹了一声,池上瞬时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一、鲤鱼
秦三娘忙着挑选两块上好的绸布,为北厂老爷子的闺女裁制嫁衣。秦家是当地有名的绣坊,祖上的苏绣手艺在秦三娘这儿得以完好的保留和延续,独特而细致的绣法让秦家生意红腾,财运亨通,每日前来拜访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秦三娘许久未亲自为客人刺绣了。绣坊的绣女多,手艺精。秦三娘把绣坛交给管家,安心待在大宅里为家族延续香火。这次北厂的客人是秦老爷子生意上的交好,方才吩咐秦三娘亲自动手。
“阿芙,把后院架棚上的几捆金丝取来。”许久都不见应答。“秦芙你没长耳朵啊!”少顷,着青色长衣眉清目秀的女子从后院缓步走来。薄唇上染胭脂杏花红,洁亮的珍珠嵌于小巧的耳朵上,另有一个色泽些许暗淡的玉镯子套在她瘦骨如柴的手腕上。秦芙佩戴的所用首饰都是为了外出时不会丢秦老爷子的面子,而并非其所好之物。当然,在秦老爷子眼里,这是她几世才修来的福气了。放下金丝,秦芙欲退离。秦三娘道:“三个月后,老爷子要把你嫁给北厂头儿的侄子,最近就别外出了,待在屋里绣出嫁时佩带的荷包。”
当地女子有出嫁时身上带荷包的习俗,秦芙目光空洞地越过秦三娘,没辩驳什么,像个美丽的人偶安静谢幕。
“姐,他们要把我嫁出去了。终于轮到我了。你说我到北厂会开心吗?你怎么愁眉苦脸的,高公子待你不好吗?”秦芙为秦桑端来了精心熬制的荷叶莲子羹。
“芙儿,别担心姐姐,芙儿就要出嫁了,得好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我不是还有你嘛。”
“傻丫头,姐姐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秦芙把秦桑送到大宅门口。一旁的家丁们却满脸迷惑和惶恐。
二、荷花
秦桑是秦家的第一个女娃,也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每年前来绣坊求婚的富商豪杰数不胜数,秦老爷子也乐意给秦桑寻个荣华富贵的夫家,而秦桑却一再推脱和拒绝。
秦桑和秦芙两姐妹自小亲近要好。某个夏天的深夜秦桑神秘兮兮地把秦芙拉进闺房里,关上门窗,支吾了许久。秦芙等不及了:“你再不讲清楚我可走了啊,隔壁大娘托我绣的牡丹还没套针呢。”
“哎等等。”秦桑拉住秦芙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觉得东边大染坊的高公子挺不错的,人好,生的也俊……”
“原来姐姐是有意中人了啊。但最近听闻大染坊的工人与北厂头儿起纠纷了,你也知道爹把我们嫁出去有一大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北厂又是他的交好,这婚事可能……”
“瞎说什么呢,高公子和我就见过几面,还都是来和爹谈生意的,人家没准都不记得我了。”
“哎呀,姐姐这绝美的脸蛋,哪家公家见了敢忘。”
秦桑有些害羞又带点欣喜地咬咬嘴唇:“好了,这事不许再提了啊。”
夏夜微凉的风夹着清甜的荷香,一寸一寸吹入秦桑秦芙柔嫩的肌肤中。
三、鲤鱼
“秦芙你出嫁时佩戴的荷包抓紧时日去绣。”秦三娘不耐烦地一再催促。
秦芙的桌子上整齐放置着富有光泽的各色合股线、丝线和一块上好苏州缎。绣针被玉手捏住,灵活地在缎上来回穿梭。平针出边,绣齐外缘,紧密排针;取等长线一针隔一针罩过第一批线,最后一批线则嵌入第二批与第一批线相压,批批相迭,针针相嵌。这样的散套针法不知何时便绣在秦芙心上,似乎还有什么人也藏在这份针法里了。是谁呢?秦芙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了。
不久秦芙便绣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图案——一朵雅洁清丽的荷花与一条身姿曼妙的鲤鱼在水中相互依偎。
秦芙望着荷包上的精致图案出神了许久,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绣了这样的一幅图案。突然两行泪花从她眼角滑落,打湿了荷包。秦芙似乎忆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最近秦桑没回来,那我就自己去染坊找她。秦芙思索着,满心欢喜攒着绣好的荷包随即动身。
四、荷花
许是秦美人一片痴心打动了老天,高家染坊与北厂不久便停战了。染坊的生意也日渐兴旺。秦老爷子瞅见这块新上板的肥肉自是不愿放过,而秦桑这次毫不扭捏地答应了。
高公子与秦桑几次会面后,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一切美满。
秦桑开始喜欢拉着秦芙到染坊附近游玩,染坊后头是一个大池沼,池中绿色的花萼托着不搽粉黛的一簇簇荷花,如娇羞的女子微微含笑伫立。秦桑弯下腰用芊芊玉指去摩挲那些已长出池边缘的大荷叶,乌黑如瀑的长发温顺地披于双肩,虽无施粉黛,却掩不住倾世美颜,似一幅安静的画,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姐,你就跟这荷花一样好看!”秦芙忍不住感慨。
秦桑失笑:“那芙儿就是这荷叶下自在的鲤鱼。”
秦芙仔细一看,方才发觉这水中竟有游鱼藏于片片荷叶间,似着一个个着红裳的舞者,也煞是生动。
两姐妹陶醉地观赏着,并未发觉池沼后方林子里两双不怀好意打着坏算盘的眼睛。
那日回家后秦桑开始动手绣大婚的荷包,秦芙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平针出边,绣齐外缘,紧密排针;取等长线一针隔一针罩过第一批线,最后一批线则嵌入第二批与第一批线相压,批批相迭,针针相嵌。不久秦桑便绣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图案——一朵雅洁清丽的荷花与一条身姿曼妙的鲤鱼在水中相互依偎。
“芙儿啊,你要学着这散套针法,过不久便轮到你绣荷包了。”
“哎姐,你别开玩笑了……”
“看来我的芙儿还不想嫁出去呢。”
……
一阵又一阵清脆明丽的笑声散播在炎热的空气里。
五、鲤鱼
“二小姐是要赶去哪儿呢?这么匆忙。”老园丁关切地询问发丝有点乱的秦芙。
“我去染坊找姐姐啊,我的荷包绣好了。”
“这……你……”老园丁语塞,瞧见秦芙手中绣着鲤鱼和荷花的荷包。瞬间更是一脸的惊恐,苍老混浊的眼珠顷刻聚焦,口中念念有词,“她们传的难道是真的……”
老园丁扔下剪刀,往内屋赶:“秦夫人,出事了……”
六、荷花
秦桑出嫁的前几日。
那天,她和秦芙再次前往染坛附近的池沼赏荷。
高公子一袭黑衣和俩姐妹偶遇。
“姐姐,高公子你们先聊着,我去后山的林子里晃晃。”秦芙朝秦桑吐了吐舌头,独自离开了。
秦芙找来几个尖锐的石子,在年久失修的老墙上刻下“花荷包,花荷包,最美的新娘嫁给公子高……”而屋内的秦桑和高公子相谈甚欢,不觉天边已镶上一圈镀金的边儿。
“高公子,我去寻芙儿回家,我们改日再聊。”
临别前,高公子赠与秦桑一把剔透雪亮的簪子,簪头是一朵绽放的莲花。
谢别高公子,秦桑赶了小段路后听见林子深处传来的声响。
“你们松开,松开……”是秦芙的喊声。
秦桑寻得声音来源时,秦芙已被两个粗壮男子捆绑住手脚。
“你们放开她!”秦桑恼怒地大喝。
男子转身:“哟,这不是秦家那美人么?啧啧,比这位小丫头可妩媚多了,要不,咱一起带回去给头儿。”
秦桑情急之下把簪子投向那男子的头部,男子闪开了,脸颊被划破一道口子。
“我x你个臭娘们。”一个男子迅速抓住秦桑的脖子,将她抵在树干上,“还你丫的东西。”
簪子深深地扎进秦桑雪白的肌肤中,汩汩鲜血像眼泪静静落下。“姐!……”秦芙撕心裂肺的吼声撕裂了天地万物。
秦桑袖中藏着的荷包滑落在地,纯洁的荷花与灵动的鲤鱼被泥土和血淹没。
秦桑的葬礼十分简洁而低调,荷包也随着秦美人一同下葬。
葬礼那天,所有的人都未寻得秦芙的踪影。
七、鲤鱼
秦三娘截下了赶往染坊的秦芙:“你这是在作甚?”秦三娘打落了秦芙手中的荷包,“谁叫你绣这么晦气的图案,给我回屋老实待着。”
秦芙不做声地拾起荷包,旁若无人迈开步子往前走。
“秦芙你再不扔了这东西就以后就别回绣坊。”秦三娘不顾路人的眼光大声呵斥道。渐渐地有好事者围聚,“哎,这不是那个秦美人的妹妹吗?”
“听说秦美人死后她这个妹妹变得精神恍惚,她家里人经常听到她在房间里跟空气说话。”
“那个秦美人也不是什么好主,好像前几天死在夫家掌管的领地了,晦气啊。估计以后没有人敢嫁给那位高公子了吧。”
“害死她的人好像是北厂的人呢。”
“不是吧,这秦三娘几日前不是还想把她那个女儿嫁到北厂那边呢。”
……
秦三娘受不了这流言,自顾埋头赶往绣坊了。
而那天之后,秦芙仿若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人见着她。
后记
“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小女孩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急切地问。
“后来呀,秦芙带着她的荷包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遇到了真正爱她的男子,有了别样的生活。但她还是经常思念她的姐姐,偶尔会回到往日里的池沼旁。
老人抬头望天,眼泪忍不住滑落,像一口老井最后的一注清泉。
姐姐,今年的荷花就要绽放了,我带着小孙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