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地图游记散文
时间: 2018-11-11 17:01:53 人气:112
【序】
再一次叙述西北之旅,笔端负荷沉重了许多。沉寂,长长地沉寂之后,还是想把大西北的故事讲完。
我们的生命是什么?不过是长着翅膀的事实或事件无穷的飞翔。在长满伤口的大地行走,从历史一个结点走向另一个结点,令自己同时生活在历史、现实与想象中,去接近最真的美,最美的真,在真与美交汇的结点,历史与过去催生的真实又让人心痛。在长长地沉寂后,在对所到之处历史追溯中,我思考着为自己行程绘一份心灵地图。
是的,这确是一个长满伤口的大地,所到之处,文化遗迹表象下,自然美景掩映中,战争疮疤比比皆是,令人触目惊心。战争是什么?是一群人消灭另一群人以获取自己的利益,是一群人消灭另一群人以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以为革命,是以为掠取,是以为抗争。是这一切之后大地的一片荒凉、寂寞、哀伤。是“敦煌梵伤”埙声呜咽出得千古悲凉。
【幕】
这是一个没有暖气没有水的冬月。日头透过轩窗,依然掩盖不了冬月弥漫的冷瘦忧伤。一曲“敦煌梵伤”以绝世悲凉姿态出现,更增添了岁末凄惶。
闭目聆听,战鼓阵阵,滚滚而来,金戈铁马,血溅黄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角号自天际长而悠远嘶鸣,钹发出一声掷地叹息,小提琴在心骨剧烈拉扯,灵魂幽幽,和风、和雪、和大漠落日一起,匍匐在冷寂月光。
埙声呜咽,弦管相煎,不由得啼痕满袖,阳关雪、关山泪、玉门烟,一一在心际盘旋,盘亘成敦煌情结,大漠情结,纠结成心底里长长呼唤:我要找到你,我一定能找到你,那个荒漠中吹埙的人,你穿过骨头抚摸我哀伤,我就一定能在千年风沙里找到你,在苦寒中的苦寒,荒凉中的荒凉,寂寞中的寂寞里把你找寻。
于是,牵着风远行,在岁末之季,沿着古老丝绸之路,聆听大漠深处驼铃清音,在转角处,望自己脚步踏出缤纷落英。
【第一章 山西 大槐树的故乡】
清晨六点出发,寒意凄凄,冷不可挡。未醒的城市,路灯映射在柏油路面泛着幽暗的光。偶见晨练之人,一边小跑一边捂着耳朵抵御刺骨寒意。这个时候,车里温度表显示户外是零下十四度。式微的尘影就在这样寒冷里出发,盼望黎明霞光,难辨东南西北的我不知道是否迎着太阳方向。
经屯留至安泽县城,一晃眼,一座壮观庙宇擦肩而过。须臾间,前方路牌显示“荀子文化园”。,此地是荀子故乡?荀子乃春秋战国时期大思想家,韩非、李斯均是其弟子,一代先哲诞生于此,心底里,对这座太岳山间小城顿生敬意。要赶时间,无暇回头探访究竟,寻思回来路上再去拜谒这位国人先师。
从安泽至古县,三个小时后到洪洞。幽古的大槐树向我们招手,却无暇去瞻望。就由它依然存乎在我绵薄记忆,让一丝念想穿越古今。冬日山野荒茫萧瑟,路在延伸,这条路也许就是大宋时期移民之路,也许我的先人就从这里出发。已知的,未知的湮没在黄尘古道上。
清晨的霞光,玫瑰金般绚烂,一座座青山,一层层梯田,薄薄烟霭缭绕其间。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临汾,封闭的车上隐隐能闻到硫磺气息。在城外望去,整个城市深陷在烟尘,天空苍白着脸,太阳有气无力。进入市区,纸屑、垃圾、浮灰如凌乱文字,描述着这个城市讯息。四千多年前,尧帝选此地为都,定是源于其山清水秀。如今,所谓现代文明,掩埋着三晋大地古老的文明。这里诞生过卫青,霍去病,面对华夏民族,此地,可否有人汗颜?
时间是刽子手,手起刀落之间,换了容颜。
出临汾,山路盘旋而上,灰白身躯犹如巨蟒在群山蜿蜒。路面背阴处有积雪和薄冰痕迹,我们小心翼翼放缓了前进步伐。一山弯处,路牌显示进入了吕梁山脉。吕梁山脉是黄河和汾水的分水岭,穿越过这里,离黄河就近了。选择这条路去大西北,就是因为黄河,因为闻名于世的壶口瀑布。
此地山不是层峦叠嶂那般奇峻,一个山峦接一个山峦,像大大小小馒头叠加在一起,韵律有致。沙石结构山体,农作物极少,放眼望去,村庄寥落星辰。一路而来,我们几乎都在山间穿行,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一条条坎,沟壑纵横。大自然对人类极为吝啬,可耕种土地会是伴着人类一直的话题。
进入乡宁县又是另外一种情形,能垦荒的山体化作了梯田,化作了吕梁山脉的诗篇,化作了山里人的铁骨钢梁。山脚下,窑洞前,晾晒的衣物在冬风舞蹈,抖擞精神彰显山里人的不屈。山坳里,草色寒微,零星白雪洇润焦渴土地,使山色平添了一抹女人的妩媚,甚至是水般流动的韵律。麦苗点点绿,静静地,悄悄的,翠我心的婉约。
过乡宁,下一站就是吉县,壶口瀑布距吉县25公里。在路边店草草吃了饭,时间已是下午二点半。匆匆出吉县,一路上少有人烟,连绵不绝的山如女子般娴静舒缓。山涧越来越多,泉水却是凝固,时间、空间、当下仿佛都被冻结。水用这样方式告诉人们它另外一种存在,山静默着,阳光直直照着大地山川。一丝清风在山际细语,道旁轻灵苇草迎风聆听,山谷凝噎旷古琴音。
式微的尘影,牵着风远行,倦了的心唯觉自然可美化一切,净化一切,请让我,让我一直这般走下去。
【第二章 黄河 壶口瀑布】
落日余晖静静照在山梁,路蜿蜒在群山怀抱,车在山脚和高山对应如蚂蚁一般渺茫。人本微尘,山涧散落的碎石,就这些碎石,它们的生命,也比人的生命来的久长。一鞭斜阳,落日和山峰距离只有一匝时光,仿佛我的余烬,我生命最后一点光华。枯涩冬日,天地悠悠,怅然涕下。
剪一段旧日时光,撷片刻长江余影叠映在黄河上。金山脚下那个掬一捧江水的姑娘,已经只在故国家园梦里,肠断心碎的人间,滚滚而去的只有河殇,只有过往,只有路行到此的天地苍茫。从江南跨入黄河,这一步就是十四年时光。伫立山崖,任风涤荡,望脚下黄河,眼空蓄泪,左是黄河,右是长江。
寒冰封冻了整个河面,冰面淡淡积雪,犹如黄河一把扯下天边白云绾于身上,银装素裹向空濛山色进发。不羁的心又不甘于冰的桎梏,淡雪下,依然能看到水的挣扎,纠结的水纹,如画一般镶嵌冰面上。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黄河在这里顺应山势,一个华丽转弯,在山谷间划了一道漂亮弧线。过弯道不远处,一块巨石兀自匍匐在河中央,一方角亭孤单凄清独立其上,在水一方,近在眼前却又令人遐思绵远。“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李叔同的《送别》最宜于这里: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曲殇,如果再是月圆之夜,举杯邀月,共明月、共流水、共群山,痛饮千古愁,放歌高山巅。让离情别绪随黄河流往白云间。
再往前行,就是闻名遐迩的壶口瀑布,黄河大桥离瀑布有三公里距离。站在黄河大桥眺望,黄河冰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此,三百米宽水幅面,在两岸群山胁迫下,河口收紧,一下只有了五十米宽幅。于是乎,黄河水开始愤怒,开始咆哮,开始喧腾而下,浊浪排空,携万钧之势冲击河床。天长日久,洞穿岩石达水下几十米,这就形成了如今的壶口瀑布。
今天,在瀑布下游,看不到黄河之水滔天奔腾之势。千年极寒的今冬,厚厚寒冰覆盖其上,周遭没有一点流水声音、水的消息。然而,我们依然能看到黄河水在沉默中酝酿的痛苦。冰盖下的水如困兽一般撞击强加于它的藩篱,冰壳龟裂,撕扯出的裂纹,拱翘的冰层犹如大地的伤疤,触目投影在我们心上。看山间延伸的河谷,倏忽间能想到什么?历史也许就是这样,人类文明进程一定也是这样,冰封千仞犹有竟时,待到春暖花开,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黄河奔流……
过黄河大桥,就是陕西宜川县境,壶口瀑布近在眼前。腊月二十九的黄昏,整个瀑布景区悄无一人,偌大河谷,只有风语、水声。一片冰雪下,黄河水是澄清的、纯净的,泥沙俱被封冻。在瀑布上游,蓝莹莹河水不徐不疾在冰凌间穿行,随之再也看不见身影,只有水跌落瀑底的争鸣。站在黄河岸边,根本感觉不到瀑布存在,只有淡褐色冰凌拥挤着、堆叠着、你推我攮,此起彼伏。冰层厚处达一人多高,冰面泛着幽幽冷光,嶙峋冰碴如刀如叉如戟如剑。空旷宇宙,时间在走,当下的水用冰的形式丈量严寒。对岸的山,山峰无语伫立斜阳,山脚下,窑洞里,黄河人家门楣上,红红对联垫着脚尖翘盼春天。
盼望春天,在新旧交替当口,我们把自己放逐在西风古道,任时光交错,任前世今生在混沌里旋转,在天地苍茫间,走向春天。
【第三章 险途 子午岭】
“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鲁迅先生非常经典的一句话,如今依然耳熟能详。当年读它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少年,凡事都在似懂非懂似悟非悟间。而今,历经坎坷,每当觉得无路可走、困顿不堪时候,这句话便隐隐由我灵魂溢出,助我不少勇气。
由壶口瀑布出来,天光已经一片一片黑了下来,山色悄然黯淡。路该怎么走?打开导航,导航偏偏这个时候死机,左右鼓捣,箭头依然指着“壶口”一动不动。我们面面相觑,心里顿感不安。返回黄河大桥,桥右侧,一条崭新路,仿佛丹青一笔浓墨,在山脚下蚰蜒。不管他,只要有路,就一定会有方向,我坚信这一点,就延着这条路向前走吧。
这条路把我们带到了高速公路入口,这是没有预想到的。出发前,并没有打算走高速公路。高速公路方便快捷,然而,冷森栅栏,无情横亘在人和自然之间,把人和自然之美隔得很远。省了时间,却也省略了一路伫足临风的浪漫。更有,高速公路高昂费用也令人堪忧。
临行前,曾经在网络上仔细查询过线路。可是,网络地图并没有这一条高速公路。如今,没有导航指引,在路上,我们等同于瞎子。夜幕降临,周边山色沦陷于黑暗。这个时候,除了走这条路,别无选择。入口处挂着崭新横幅:“庆祝青兰高速公路陕西段全线贯通”。一时间恍然大悟,才开通的新路,网络地图如何能觅得其踪?
是一条令人畅快淋漓的新路。除夕夜前一天,整条公路仿佛为我们而开,没有来车,也没有车辆和我们随行。透过车窗,偶尔能看到红红灯笼浮游在夜暮中,飘忽红晕,温暖着冰冷夜空。视线触摸不到村庄影子,然那一点点红晕,已经可以让人抚摸到山里人家的安逸。仿佛能嗅到灶火里飘出蒸馍的香,肚子饿了,看路标寻思着在那一个城市歇脚打尖,按现有车速计算里程,到宁夏固原正合适。
远离尘嚣,越走越深,越走越远,一个一个隧道被甩在身后。没有人的道路又令人感到空茫,凄迷夜色,陷入黑暗的是时光。坐在车里,朦朦胧胧能闻到前路的清香,不是冷艳的梅香,不是清幽的兰香,更不是野外草的香味,如果可能,定是爱赠予我一步一瓣莲朵的心香。
这样想着,前方一溜路障打断了我神思。青兰高速公路在一个叫张家驿的地方戛然而止。这是一条断头路?顺着引道,迟迟疑疑下到公路出口,问询收费站收费员。收费员告诉我们,确实是一条断头路,这里是陕西、甘肃交界处,“青兰高速”甘肃段还在筹措兴建中。
路有时就是这样,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就没有了路。没有提示,没有任何告诫,最后,只留有行路人,在迷茫路口踟蹰彷徨。
收费员告诉我们,出引道左转就是309国道。可是,500米后我们只是到了一个村子中央,地面是厚厚积土,根本没有国道痕迹可寻。困顿良久,只有折返回去继续询问收费员。面对我们询问,收费员笑道:“那就是309国道,是修高速公路时被碾压成了这样。”他笑容里嵌着些许尴尬。
一条路的修为依托在另一条路上,是对是错无从回答。回到村子左右打量,没有导航指引,前面是那个城市……城市距我们有多远……路面是怎样状况……一连串问号结在眉心,令人迟疑彷徨。
此时此刻309国道,犹如年久失修的乡村公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国道感觉。车在前,轮后黄尘滚滚。道旁树,交错的枝桠鬼魅一般在车灯光下张狂。不是轻曼的柳树,不是挺拔的杨树,不是枝条纵横的榆树。霜结的浮尘,已经让人无从认清树本来面目。车如汪洋中的小船,在坑坑洼洼中颠簸,越往前行,越不自信。夜色无边,迷茫路途,恐惧油然而生。
这时,车灯前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几个小伙子迎面而来,我像捞到救命稻草般欣喜,赶紧打开车窗向他们询问路径:“小师傅,请问这是309国道吗?我们要去往兰州,应该怎样走呀?”年轻人应声停了下来。这是几个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孩,脸上还挂着稚气,其中有个男孩往车前靠了靠回答道:
“是309国道,一直往前走,就进入甘肃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路吗?”我又问道。
“不是的,进入甘肃就好了,这里是修路压成了这样。”
“这样的路还有多少公里”
“大概20公里左右”
年轻孩子热心回答我询问。
连声道谢后,告别了这些孩子,悬挂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知根知底,同样艰难的路也就不再觉得辛苦,原本黯然失色的夜幕也鲜活起来。
迎面来了一辆车,风尘仆仆,在高低不平道路上匆匆行驰,天边疏星犹能读到车里人的急迫。再有两个小时就是除夕了,这定是他们回家的路。温暖的家,最能理解漂泊者苦楚,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如此匆匆回家的脚步。冰冷冬夜,孤单旅途,我们却离家远游,一路向西,漂泊。寻寻觅觅,又能寻得什么?或者,就只想微笑着,对空旷宇宙说:我来过。然后,一无所有。
一定是这样的结果。一生能记住什么?又能有什么?花开花落,晨曦和晚霞交错,雨的泪在绿叶婆娑,雪的笑压弯枝头。青春交付给岁月,岁月交付给白发,白发交付给来者。还有什么?坎坷之路上,那个哭着、笑着的我。
一天奔波,倦意来袭。下一个城市在那里,是否就能顺顺当当安然抵达,我只敢下意识问自己……
出陕西省境,路况好转了许多,周边少有村庄痕迹。路边没有路牌,浓郁夜色下,只有路边偶尔出现的一尺见方界石、界石上标注的309字样,才能让我们知道,我们还飘忽在这条国道。
路!又有了不好兆头。一路爬坡,好像是进入了森林,茂密的树遮蔽了头顶天空,路面树荫下是拒绝融化的冰。垂眉黯然,路边会是什么?深涧、幽渊、沟壑,渺茫夜色中,无从得知。
战战兢兢走着,前方有一个山洞,洞顶上依稀能看到“子午岭隧道”字样,没有薄冰的隧道可以让我们喘一口气。过了隧道,歇一歇吧,一路的紧张似乎已经将车内氧气消耗殆尽。
下得车来,刺骨寒意瞬时带走了身上热气,不由得拢紧衣裳。“看,快看,看天上的星星。”先生在车头兴奋呼唤。我应声抬头仰望天宇,周边是浓密树影,上方天空只露出狭长一隅,星星如缀着彩钻的鸟儿栖息在山林,挂在树梢,眨着眼睛,望着我们两个孤独行者的身影。我新奇的和它们相望,看到了北斗七星,不需要在天际睃寻,不需要抬头仰视,就在眼前,和我们平行,我一抬手,即可在北斗取一瓢饮。
从来未曾可以和星星如此贴近,能和北斗七星平行着站到一起。伫望天空,夜色深沉如丝绒,无数星星像冰魄镶嵌其中,更像是天空的语言,说着我们的爱情故事。我们的爱情故事,只有天空听得见。
告别璀璨群星,继续夜的旅行,在薄冰的路途,小心翼翼。下坡,终于看到了村庄的影迹,我们以为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
车里油耗表显示,剩余油量只够我们再行进百公里,下一站到底有多远心里根本没有底。赶紧找加油站。第一个油站亮着灯,可是任凭我们呼唤就是没有人出来;第二个油站在我们声嘶力竭呼唤里扔出这样一句:“加油的电脑系统打不开。”面对这样情景,我们的心刻满了焦虑。第三个油站在一个叫板桥的镇上。
这是一个镇政府所在地,尽管是子夜时分,路边还是有小超市在经营。超市老板告诉我们不远处就有加油站,离此地最近的城市是庆阳市。好心人用当地口语细细告诉我们路径,尽管很多听不懂,依然还是装着懂了的样子表示万分感激。不多远就是三岔路口,我们失去了方向。
再一次失去方向,水阔山远,路在那里?现时现刻,加油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所有的困顿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力憔悴。三岔路口,一边的路有着路灯是平坦大道,一边的路黑漆漆是荒芜郊野,凭着感觉,我们把车驰进了平坦大道。路有时就是这样,以为可以行得通的方向,偏偏不能带你到需要去的地方。一对中年夫妇在路边正要回家,赶紧迎上去询问,他们告诉我们:路,走错了,那一条荒芜的路径,才可以引领我们去到庆阳,加油站就在路口上。
转身,回到岔路口,走进荒芜郊野,加油站就栖息在路边旮旯。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得对别人的惊扰,拽也要把油站工作人员从温柔梦乡拽起。敲门,拍门,砸门,夜,死一般沉寂,凄惶的呼喊声没有任何回应。岁残的除夕,这个油站没有人看守,没有人的踪迹,徒留我们伫立寒夜里。路面坑洼不平的冻土、积冰,从冷风里对我们讪笑个不停。
是走?是留?我想留下来,可是,车里带着的东西却不允许我们驻留在穷乡僻壤,无可奈何,继续夜行。没有荆棘的路途,心却挂满了刺藜。
不远处又是一个三岔口。这一次,看到了希冀。车灯辉映下,新崭崭的路牌令失落的心萌生欣喜。不管前路是怎样状况,最起码有了前进方向。
路依然不好走。山路,爬坡,弯道,还有一段路犹如搓板,车像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颠行,路边树摇头晃脑向我们致意。漫长夜里,我们就这样潜行。
终于到达了庆阳境内,一马平川的原野,平复了内心里的焦灼。我以为,以为一定可以稳稳当当的到达庆阳市区了。这一路已经耗尽了心血。
一生哦,事与愿违的事情总是相伴相随,再后来,心底里从来不对任何事情抱有幻想和希冀,这是我的宿命。
这条路平坦宽阔,路标比肩接踵,众多路标却使我们迷茫。有二个庆阳,一个是庆阳市,一个是庆阳县城,没有任何一个路标显示是去往庆阳市区。有去往机场的路,有去往一个叫西峰的路,有去往一个油田的路,独独没有去往庆阳市区的路标。困顿、疲惫、迟疑、彷徨,这一路行程折磨得令人疯狂。
就这样走吧,路终有尽头。可笑的是,西峰就是庆阳市区,百般无奈中,我们路还走对了。
地级市的加油站不再荒凉,灯火阑珊处,我们不再凄惶。这个时候是夜里两点,百骸俱散,找了个酒店躺倒就进入了梦乡。
那一夜,梦境里,依然是子午岭的夜空,无数星星和我相望……
【第四章 甘肃 庆阳】
撩开窗帘,惊鸿一瞥,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放眼远眺,深远的长空,色彩由浅浅紫灰渐进至深邃的湛蓝。朝霞向四处弥漫柔和的红晕,如少女绯红粉腮一般。太阳从一片狭长云彩里静悄悄的浮现,放射出艳丽光彩,又悄然沉入到云霭,弥散在云边细细的光芒,给云朵镶上了金边。这就是西北悠远的天空,唯恐浅了的蓝色流注眼眸心间,一扫永夜的困顿疲倦。
庆阳又名陇东,不由得想到那一句成语“得陇望蜀”。千秋庭院,引今人在西风漫道浮想联翩。我翩翩而来,又匆匆而去,这个城市细节令我感慨。
第一件事情就是修导航。除夕,大多数店家都已打烊迎接新年,在市中心觅得一手机店,费了好长时间修好了导航。有一点出乎意料,因为不需要更换配件,店家没有收取修理费用。
这就是陇东,千秋庭院一方干净的天空。穿行在庆阳市区,我的心,乘着风。
这是个中等规模地城市,位于陕甘宁三省交界处,有着天下第一黄土原“董志塬”。出庆阳市区,过长庆桥,沟壑,梁峁,犹如起伏的黄海波涛,深谷峻坡却又没有绝顶山峰,山顶几乎是被刀平削而去。一簇簇小村人家,点点滴滴散落其间。写到这里的时候,很难用文字描述黄土塬。说它是山,顶面却是平川;说它是平川,方圆几里之外却又是深峻的直撇撇的沟壑,几丈开外,又是同样地一座土塬。这边的人唱山歌,那边的人听,然两边的人要相聚却要下土塬涉沟壑,往往是十几二十里的脚力。好奇心促使我想具体考证黄土塬的来龙去脉,不经意间,在一堆史料中,一脚踏入了历史的间隙。
再回首,摆在面前的是惨不忍睹的过去,我倾情的庆阳,曾经是一座绝望的死城,我匆匆而去的每一步,脚底下都有白骨的呻吟。
140年前,庆阳是一座怎样的城池?“郡城一带杳无人烟,城内荒草成林,骨骸堆积,奇禽猛兽相聚为薮,勇丁披荆斩棘,掇拾骨胔,城中方可驻扎。”这就是曾经的庆阳。“远近城邑寨堡惨遭杀掠,民靡孓遗,平、庆、泾、固之间,千里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这就是曾经的甘肃。
读这一段史料,毛骨悚然。这一场灾难源自18XX年的“陕甘回变”,陇之苦况,人民百不存一。18XX年庆阳人口总数为141万,兵劫之后人口为12.3万,战争损失人口达128.7万。1861年甘肃人口为1945.9万,战后的18Xx年统计人口数为495.5万。面对着这一组沉甸甸的数字,心情沉重,已无心再去描述庆阳塬地的壮观。在战争面前,一切的一切都为之黯然。十年干戈天地老,四海苍生痛哭深。
【第五章 平凉 崆峒山 六盘山】
这一路又和行进于子午岭一般,走着走着就没有了路,走得心力憔悴。
出庆阳就进入了泾川县。高速路上,泾川的大云寺在路边最引人瞩目,阳光下,塔顶金球佛光温煦,柔和抚慰漂泊之人的前路。
再往前就进入了平凉,它是古丝绸之路必经之重镇。单“平凉”二字就令人联想到战争,而它确实和战争有关,为南北朝时期,前秦苻坚平定前凉,取平定凉国之意而命名。“至今遣恨迷烟树,赢,都变作土,输,都变作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高速路上看平凉,所经贫瘠之地,农家依然过的很苦。峁顶之上,三三二二的房屋飘摇其间,喟叹他们生活艰辛,却也对顽强的生命由衷敬佩。
出平凉,高速又变成了断头路,望着两边高山我们是一脸茫然。不想走回头路,沿着县乡公路一直向前,不经意间,我们绕行到了崆峒山。再往前,又进入了宁夏境内,糊里糊涂到了六盘山,走到了红军长征的路途。风萧萧云慢慢,攀上山之颠唯有孤风寒,落日余晖,寂映雪山。
过静宁,过会宁,很深的夜里到达了兰州。夜景下的兰州很美,黄河大桥灯火通明。一路担惊受怕,这个时候的我只想歇息。
【第六章 祁连山下的古浪】
很冷,很冷,这样季节行走于西北古道,无疑是对自己身心的一次考验。五点多钟,兰州城依然沉浸在夜籁中。夜是沉静的,华灯的光彩流苏一般曳动,整个城市在沉静中流动,在流动中沉静,无声无息却又百般生动。迎着夜幕,我们悄然驶出兰州,踏上了继续西行的征程。
出兰州,高速公路在拓宽,地面坑坑洼洼,我们颠沛在黑暗中。路广人稀,偶尔有几辆加长卡车在身边驰过。大年初一,他们都是为生计奔忙的人。到八点多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些微的曙光初映,四边地形地貌露出了端倪。是怎样的山地?沟坎,坎沟,黄土沙砾,沙砾黄土,些些点点雪的踪迹。下得车来,眨眼功夫,身上热量就被刺骨寒风带走。我在风中战栗,咀嚼着荒凉中的荒凉,苦寒中的苦寒。
太阳在身后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当它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半。干巴巴的太阳没有一点温暖,却给了我们很好的能见度,前方,我看到了雪山。远远望去,地平线上是薄薄的淡雾,雪山犹如悬在半空。
路左边一直是绵延起伏的山峦,绵延不绝,没有尽头。这里离兰州也不远,此地就有雪山,它会是什么样的山呢?带着疑问翻阅地图恍然大悟,我们一直在祁连山脚下,看到的是祁连雪山。雪山脚下,雪水滋润的树木和其他地方有着明显不同,树干不是常见的暗淡烟灰,而是霜白中泛着淡青,仿佛一夜之间的大雪将颜色冻结,西北的苦寒用奇妙方式记忆春天。
春天,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雪山脚下的人家,这些人家大门上,大红灯笼、对联热情洋溢的报着春信,一列火车在山脚下盘桓,从冬季走向春天。皑皑白雪,红红灯笼,青青树干,火车轰鸣,所有这些欢愉着我的心绪,春光在心头缭绕蔓延。
继续前行,一路向西,一座座山一条条坎一道道梁被甩在了身后。进入天祝县,地势平缓了许多,村庄也多了起来。一群羊,一个牧羊人闯入了眼帘。天苍苍野茫茫,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有风,风过处,却只是干涩枯黄的草场,牧羊人的孤单背影在广袤山地被无限放大。只见他踽踽独行,连羊的脚步也在冬风里迟疑。岁月在走,自然却并不因为时间的脚步而改变。空间转换,恍惚间仿佛回到二千多年以前,看苏武牧羊,读人世间最隐忍的沧桑,最执著的守候。孤独的牧羊人,你可否就是那个荒原吹埙的人,冥冥中带我来到这里……一管埙音,穿越古今,吹尽历史的深邃和荒凉。
过天祝就是乌鞘岭,越过乌鞘岭已经是中午时分。乌鞘岭是甘肃海拔最高的地方,是藏民聚居地。雪山,高原,旷野,大风,阳光……这个民族总是站在和天最接近的地方。在今生今世,他们用一生热情,用匍匐在地的虔诚修行,只为修得来生来世。于是,今生的烟火,只是过眼沧桑,铺天盖地的沧桑只为来世的佛光。
乌鞘岭下是古浪县。时隔八个月用笔墨描写这个地方,心情和当时完全不一样。
祁连山延伸到这里的时候连绵起伏,远远望去犹如大海的波浪,点缀崖顶的白雪像飞溅的浪花。然而,当脚步丈量到山底,这才会觉得舒缓如波浪的祁连山高不可攀,巍然屹立令人仰止。古浪郊外就是这样的山。高高的黄土山,风吹雨淋,岁月的手把它打磨得绵润柔滑,峭立却没有绝壁,由下往上,黄土像是一片一片硕大花瓣,又像是挂于山架上的丝绸绵柔起伏。就在这座山的立面,一座简陋寺庙悬挂其间,一条几乎看不见痕迹的羊肠小道曲折蜿蜒,朝拜的人们在小道络绎不绝,在山里面,芸芸众生小的像蚂蚁一般。如屏的山,悬挂的寺,寺里寺外的人,斑斑驳驳的雪痕,令人觉得震撼。一条马路之隔,隔出了红尘之里,红尘之外。可是按照佛理,这般的山,这般的寺,这般的人,又怎样不是最深的红尘。
羊肠小道在寺边继续蔓延,一直伸入了山颠,山顶,依稀可见渺茫的人影,一面红旗在顶上迎风招展。那些人们极目远眺,能看到什么?能读到什么?绵延千里的祁连,祁连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