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我下班了，”护士李丽芳跟值班的医生陈寻说:“新来的小护士不知道靠不靠谱，你多看看9号床的那位老人家，没准挺不过今晚……”

陈寻正在写病历，头也没有抬一下，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这段时间特别忙，他作为医生都抽不开身，更加没有时间去注意什么新来的护士。李丽芳在说到新来的护士的时候，陈寻还纳闷了一会，好像没见过新护士，不过既然她交代了，自己照着办就是了。

李丽芳在医院的资历比陈寻还久，而且孩子也几岁了，有时候比较急着回家，不像陈寻快三十岁了还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间耗在医院里。医院里护士是不少，就是没有陈寻的份，不是看不对眼，就是已经有主了。

夜渐渐的深了，陈寻想着再去看一次9号床的大爷，发现他已经熟睡了。陈寻静悄悄的把灯关上，转身准备回值班室眯一下，这时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把陈寻吓了一跳——她穿着一身白衣服，和医院的护士配备的衣服一致，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本……

“啊……你倒是怪吓人……”陈寻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想这大概就是新来的护士了。那个护士急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陈寻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而且是丹凤眼，小嘴巴，脸颊也白得没有血色。

医生见的人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就问:“你叫什么？”

“白无常……”小姑娘说。

“什么白无常？”陈寻觉得自己听错了，在医院听到这些话，就算世界见惯生死的医生也不免得害怕。

而且，现在正是午夜，病房里躺着一个患病的老人，病房外面就有一个自称是白无常的人，更加让人觉得气氛诡异。

“我不是……我叫白玉常，”小姑娘急忙纠正，语气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陈寻听到这个，放心了，果然是他听错了。他犯困了，就往旁边让路了，跟白玉常说:“你工作吧，我去休息会，有事情你去值班室叫我就行了。”

白玉常点点头，目送陈寻离开之后，松了口气。她当然需要工作了，不过她的工作是把人引向地狱，她就是白无常。这年头地府也忙碌，越来越多的魂魄需要勾走，她只是众多白无常中的一个。

她生前也是人，不过关于生前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孟婆汤还是很有用的。她觉得奇怪，按照常理说生人是看不到她的，就算陈寻是医生，也不应该看到她。

另外一边，值班室里的陈寻也不平静。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人，如果说刚才看见的护士真的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人，那么她就是自己在大学交的女朋友。她为什么改了名，还到了自己工作的医院，并且一点儿都不认识自己？那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还记得当初两个人甜甜蜜蜜的瞬间，女朋友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整天缠着他。而他的功课非常忙，整天不是背书就是实验，一直到了实习的时候，连女朋友的生日都没有来得及去庆祝。也就是那时候，女朋友提出了分手，他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两个人毕业后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了。

白无常在她拿着的本子里划掉了床上的老人的名字，老人就没有了呼吸，魂魄轻飘飘的跟着她走。交差之后，她依样画葫芦去了其他的地方，完成了工作。不过她觉得不太正常，一直心不在焉，想到这里的时候，又嘲笑自己，明明已经是鬼了，还有什么心。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不去投胎，宁愿做一个徘徊在阴阳之间的鬼魂，也不愿意去投胎再做人。听孟婆说，当时她不愿意喝孟婆汤，又在地狱的炼狱里走了好几遭才争取到了白无常的位置。孟婆当时一边给她盛孟婆汤，一边说:“当时你要是痛痛快快的喝了我的汤，现在都是新的人生了。”

奇怪的就是，她现在喜欢上孟婆汤了。几乎一有时间就去找孟婆要孟婆汤，少了不喝就觉得难受。孟婆说，孟婆汤虽然能够让她的记忆消失，却没有办法让她的心里伤痊愈。她之所以会难受，是因为临死之前，心里有伤口。

这一天又是陈寻值夜班了。他遇见白玉常之后，一直都想再一次在医院里遇见她，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学时交的女朋友。可是很巧合的是他值班之后就安排了休假，一直没有到过医院，这一下回去就是夜班。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去打听白玉常的事情，因为对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记得他了。如果贸然打听，她真的不记得了，或者她根本不是那个人，也太丢脸了。

这一边，白无常又出发了，她又接到了死亡通告，让她到医院带走一个人。她做白无常做久了，就不再有一开始的感觉，什么都是稀松平常的。不过，她想到了那天见到的，那个男人。

她记得他的胸口上有胸牌，上面写着“陈寻”两个字。她觉得熟悉，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孟婆说不要试图想起来什么事情，否则她就该去投胎了。

果然，他们又在走廊遇见了，陈寻刚去查了医院的记录，并没有白玉常这个人。联想之前的事情，他差不多猜到了……他又给大学的班长打电话，想要问他当时的女朋友的电话，没想到班长说:“陈寻，当时我们怕影响你，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她已经去世了……”

班长解释了一大堆，作为医生的他当然也知道那种病没法治。那么，出现在医院里的这个“人”，真的已经变成了白无常了吗？

白无常看到满脸泪花的陈寻，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陈寻擦肩而过，没有回头。她勾着的魂也没有说话，一切都正常。

白无常回到地狱之后，找到了孟婆，一碗孟婆汤下肚，可是还是忘不了。她哭了，她说:“孟婆姐姐，我要去投胎了，你给我一碗最烈的孟婆汤，让我把他忘了吧，我今天想起来了……”

此后，陈寻再也没有见过白无常，他一生也没有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