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憧憧，药童和学徒都默契地走去了医馆的后院。

我无意识拨弄了一下算盘，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轻轻浅浅的笑容。

“将军，我不想再用另一个五年去赌了。”

谢临渊彻底地、长久地怔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有些晦涩。

“知意，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以前是很心悦我的，为何现在我低头了，你还是不肯回来？”

“若你觉得是‘将军夫人’这个头衔限制了你，那你以后不必像从前那样事事亲为，我会请两个管家来专门管理将军府，爹娘那边我亦会请人照料。”

“至于柳副将，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是见她太可怜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打断。

“我知道你问心无愧，可旁人看来呢？那些你们共同的冀州旧部看来呢？”

“两年前的上巳节，我满心欢喜去看你。”

“可我听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对我的瞧不起，听到的是你亲口说的‘般不般配不重要，合适就好’，也是那些将士说的你是为了柳副将才去冀州的。”

我微微攥紧了指尖，忽然用东胡语说。

“柳副将必然要为正妻，那女子若闹起来不肯，平妻也就罢了。”1

“我以为柳副将和咱们将军早就成婚了，毕竟当年嘉峪关那一战，将军可是从尸山血海中徒手挖出柳副将，承诺死生不弃的。”

“将军这么冷清的一个人，却会为柳副将堆雪人、洗手作羹汤。”

“我还记得两个人曾约定过待天下太平，就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将军，冀州苦寒，向来不见花色，您从哪里寻来这么一束芍药啊？”

“你又不是不知，只要柳副将喜欢，就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取珠，将军都会寻来。”

听到这话，谢临渊瞬间僵住了。

冀州那一封信，让他知道了我会东胡语。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我说东胡话。

我没管谢临渊是何表情，继续道。

“将军，我和你成婚五年，你从未对我说过死生不弃，从未为我堆雪人，从未替我下过一碗面，整整五年，我没有找到一点点你心悦我的证据。”

烛影在谢临渊的眸子里跳动，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色。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被我用东胡语复述的闲谈，此刻像淬了毒的冰棱，一根根扎进心口。

一时疼得他四肢百骸都浸润在寒意和懊悔中。

他从未想过，那些在军营苦寒中、在生死间隙里，出于复杂情愫与一时意气对柳清欢的些许不同，竟会被旁人如此绘声绘色地编排，更一字不落地被我听了去。

而我，竟就这般沉默地听着，然后又记了两年。

“我……”谢临渊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想解释。

可所有辩白在我那句‘找不到一点点你心悦我的证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甚至……可笑。

是啊，整整五年。

他对我的付出视作理所应当，吝于给予任何多余的温存，却对旁人甚至称得上慷慨。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谢临渊。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我了,不是一时的赌气、不是长久的冷战，而是彻底的、斩断所有关联的失去。

我不要将军夫人的尊荣，不要他迟来的低头，甚至……不要他了。

这一刻，谢临渊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他耳边只萦绕着一句话。

崔知意是真的……不要谢临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