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到这个时间，陈卫国这才意识到日子过得有多快。

终于快要离开了。

由于今天是在昌北的最后一天，动员会结束后，院士给所有人放了假，让他们好好回家跟家里人道别。

陈卫国去了趟通讯室，给陈母打了通电话。

跟母亲道别后，陈卫国又给在部队的林月娥拨去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的林月娥张口便是问他：“你决定好放弃去西部了吗？”

她语气一如既往笃定。

她似乎，认定了他会为了他们的婚姻，放弃事业留在昌北。

可她这次要失策了。

陈卫国捏着话筒，只是开口问她：“你今晚能回家吗？”

毕竟明天就要走了，他有些事还需要当面跟她说清楚。

也算是给他自己这六年的婚姻，做个了断。

林月娥沉默过后：“好。”

挂断电话，陈卫国怔怔失神。

或许是她失约太多次的缘故，让他此刻对她这声‘好’竟不敢再抱希望。

许久过后，他沉沉叹了口气。

林月娥，最后一次了。

从通讯室回到家，陈卫国打开房间带锁的抽屉。

最深处的布袋里，是被红布包裹的翡翠玉佩。

这是结婚时，林月娥家里送他的。

他还记得当时林母给他玉佩时殷切的模样。

“这是我们林家的传家宝，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女婿了，以后你和月娥要好好过日子，好好对她。”

这些年，他也一直珍藏着玉佩，还想着传给儿子或者女儿的伴侣。1

现在也该还给林月娥了。

可陈卫国就这么在家等着，从黄昏，等到夜深。

门口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林月娥回家的动向。

她连最后一次机会，也失约了。

看来，他是没法跟她做最后的道别了。

思来想去，陈卫国提笔给林月娥写下最后一封信。

……

第二天清早七点。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陈卫国提着行李袋走出房间。

离开前，他最后向林爷爷的遗照敬了酒，上了香。

“爷爷，这次一别，卫国就真的不能再祭拜您了。”

他朝林爷爷深深鞠了一躬。

随即，他将信和玉佩都放在显眼的餐桌上。

最后看一眼生活6年的家，陈卫国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科学院大坪，停了一辆去往火车站的客车。

陈卫国刚进院里，迎面就见部队政委朝他走了过来，向他递来一本绿色证件。

“陈同志，这是你和林军长的离婚证。”

“上头得知你要去西部建设天文台，特地给你提前批的。”

陈卫国伸手接下那墨绿色外壳的离婚证：“多谢政委。”

心在这一刻，沉沉落了定。

政委向他敬了礼：“祝你一路顺风，我去将林军长的离婚证交给她。”

说完，政委大步离去。

周围的研究院正在和亲属们道别。

只有陈卫国独自拎着行李，身边无牵无挂。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一抹熟悉的身影，竟是陈母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陈卫国愣住：“妈，你怎么来了？”

陈母拉住他的手，红眼哽咽：“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妈当然要来看一看你。”

“听说西部那边条件苦，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尤其是这雪花膏，那边天气干燥，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记得涂。”

霎时，陈卫国眼眶湿润，鼻腔酸涩不已：“妈……”

说完，陈母擦擦泪花，又往旁边看了一眼：“你和月娥……”

“已经离了。”

陈卫国缓声回答，将离婚证给陈母看了一眼。

陈母长叹了一声：“也好，也好！”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集结的口哨声——

“时间到了！上车吧！”

上车前，陈母恋恋不舍地抱着他：“以后记得常写信回来。”

陈卫国重重点头：“我会的，妈，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尖锐的催促哨声响彻大坪。

陈卫国提着行李，随着大部队上了车。

途中，陈卫国透过车窗看见政委手里拿着离婚通知单正走向部队。

而他所乘坐的客车已经往相反的方向驶离。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他和林月娥，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