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棘是京城百姓口中的“妖精”。

是她蛊惑了以前天没亮就等在宫门的太子现在日日不上早朝。

是她引诱了向来和女子保持五尺距离的太子夜夜流连于她的床榻间。

可是只有楚云棘知道，梁慎行恨她，所以他在床间再激烈，也不允许她发出一点声音。

每一次他都强制她背过身，不允许她看他一眼。

事后他总是嫌她脏了床榻，连带着她的衣物一同丢在门外。

成婚半年，在梁慎行迎娶丞相千金宋墨涵为平妻的那天，楚云棘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身着喜服的梁慎行就冷着脸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太医开的草药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药才刚下肚，楚云棘的小腹就抽搐地剧痛起来。

一股暖流顺着她颤抖的双腿流下形成一滩血迹。

撕心裂肺的痛苦里，楚云棘感觉到孩子一点点地离开她。

她双眼猩红地揪着梁慎行的衣角，一声声地质问着他：

“梁慎行！你还是人么？

你怎么能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的心难道不痛么？”

梁慎行半蹲下身，神色漠然地掰开她的手指：“痛？你会痛？”

当然痛！痛到楚云棘的心像是在被凌迟，靠着微弱的呼吸硬撑着。

梁慎行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腕，紧皱着眉头，低声狠厉地怒吼：

“你知道妹妹被你们害死的时候我有多痛么？

你现在远不及我当时的万分之一！”

楚云棘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对上梁慎行的双眸。

冰冷森然的目光下是对她快要溢出来的嫌恶和仇恨。

梁慎行看着从楚云棘身下蔓延到他脚边的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然后抬起脚在她的衣裙上蹭干净沾染到鞋底的血渍：

“这次只是个教训，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偷偷怀了孩子，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轻轻揭过了。”

楚云棘看着梁慎行的离开背影，无力地伸了伸手。

小腹痉挛的疼痛让楚云棘趴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她用尽所有力气爬向门口，喊出的救命也被隔壁婚房内的起哄声盖过。

楚云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抬头看见窗户上梁慎行和宋墨涵交杯的影子。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感受到他的缱绻。

恍惚间，楚云棘想起了梁慎行其实也曾这么温柔地对过她。

只是现在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宋墨涵。

那时的梁慎行是大梁最不受宠的皇子，也是被送到大云的人质。

整日里受尽她皇弟的羞辱，逼他吃馊饭赶他睡马厩。

又一次在众人催促着梁慎行学狗叫的时候，楚云棘拿着御令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已经向父皇请了旨，梁慎行现在是本公主的伴读。

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不得对他无理。”

她转过身看着僵在原地的梁慎行。

他朝她深深地作了个揖，伸手扶正她跑歪的步摇时悄悄在她耳边说了感谢。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同案而书。

楚云棘渐渐习惯了梁慎行的寡言，却会耐心地为她批注四书五经里的疑惑。

习惯了每个她累到伏案而睡的夜里，他会移开烛火把手垫在她的脸下。

习惯了每天早晨两人偶尔的逾矩，他与她避开众人一起执笔画眉点绛抹唇。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没来得及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楚云棘和前来探望梁慎行的妹妹一见如故，抵不住她的撒娇答应了她夜游的请求。

那一晚两个人走散，楚云棘找了一夜却找到她浑身青紫的尸体。

还被自己醉酒的皇弟一脚踢开：

“姐，我知道父皇让你接近梁慎行是为了拿到大梁的地图，好歼灭他们为我的皇位铺路。

你是为了我牺牲了不少，但你不能为了报复我就把这种货色送到我床上啊！

和她哥一样都是下贱货。”

楚云棘根本不知道他胡言乱语些什么，等她想解释时梁慎行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失去理智地拔出剑，直指着身前的楚云棘：

“居然是你！我妹妹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么？

就连我也被你的虚情假意骗了这么久。

把我们兄妹俩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心里快要得意死了吧？”

楚云棘连忙摇头剑刃却划破颈脖渗出血珠，梁慎行斩下她的一缕头发：

“你我之间血海深仇，现在恩断义绝！

这个仇，这条命，我迟早会让你们大云血债血偿！”

他不相信她的任何解释，带着妹妹的尸体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直到一年后，楚云棘作为和亲公主掀开盖头时，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的是梁慎行的那张脸，陌生的是他眼里的冷漠、憎恶和仇恨。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了他的复仇。

而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赎罪。

楚云棘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太医正跪在她的床前。

太医诚惶诚恐地告诉她不仅孩子没保住，以后也很难再生育。

楚云棘麻木地摸着小腹，眼泪一声不响地滑落。

这半年的时间，她每一天都活在梁慎行的仇恨中。

她以为顺从妥协忍受，迟早有一天能偿还了过往的恩怨。

可是她赌上所有的感情、尊严都没能保住一个孩子。

从难过到失望再到绝望，现在她累了。

如果一命偿一命，那她欠梁慎行的现在也还清了。

楚云棘挣扎着下床坐在梳妆镜前，重新上妆描眉遮住苍白的脸色。

她不想和梁慎行谈和离时如此狼狈。

楚云棘找到梁慎行的时候，他正低着头一遍遍地画着大云的地图。

宋墨涵就坐在他怀里帮他磨着墨。

梁慎行会在宋墨涵犯困的时候捏捏她的鼻子。

会在她故意捣乱的时候在她脸颊画上墨水。

楚云棘看着梁慎行眼中的感情，心里被酸涩的感觉胀满。

和梁慎行在床上对她的狂热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克制、珍视的爱重。

楚云棘瞬间没了推开门的力气，她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宋墨涵的声音：

“殿下和楚云棘之前不是有感情的么？

她才刚刚没了孩子，要是在被灭国的话，你就不怕她难过么？”

“一个玩物罢了，我何须在意她？更何况我就是想看着她痛不欲生。”

寥寥几句话却在楚云棘心里掀起骇浪。

灭国？玩物？

她从没想过自己在梁慎行眼中如此卑贱不堪。

更没想过他居然要拿一城百姓的命来让她痛苦。

她不敢相信曾经说要一直陪着她的梁慎行变成了眼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楚云棘衣袖下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刚要推门梁慎行就朝她射出了袖箭。

快到楚云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擦破她的眼角过去，留下一道长到太阳穴的伤口。

宋墨涵看着她一脸不悦：“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如此下流偷听墙角。”

楚云棘无暇顾及她的挖苦，颤抖着声线苦苦哀求：

“梁慎行，我求求你放过大云的百姓。

如果一定要血债血偿，那就用我的命去偿还妹妹的债……”

她的话还没说完，梁慎行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楚云棘别过头掩饰眼里泛起的泪花，耳边是梁慎行羞辱的话语：

“你不配提她！你这条贱命别污了妹妹的眼。

七日后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破城，如何砍下你弟弟的头颅，如何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