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土墙。打开包袱，在几件旧衣服底下，摸索着，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一层层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本薄薄的、边角都磨毛了的旧书。书页泛黄，带着陈年的墨香。

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书。是我爹留下的，一本讲如何辨识、炮制常见草药的册子。图文并茂，简单易懂。我爹活着的时候，常给村里人看些小毛病，不收钱，就换点米粮鸡蛋。他说，识得几味草，救不了大命，但能解小灾。

我从小跟着爹认药，也帮他捣鼓过。嫁人后，这些就放下了。这本册子，是唯一带出来的念想。

“小桃，”我把册子递给她，“你识字不多，但看图总行。按这上面画的，去城外野地里，找这几样草药…柴胡…黄芩…还有这个，车前草…挖回来。”

小桃愣住了：“娘子，您…您要自己给自己开药？”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总比…躺着等死强。”

小桃咬着嘴唇，看看我，又看看那本破旧的册子，用力点点头：“好！娘子，我去！我这就去！”

她拿着册子，像捧着救命的圣旨，风一样跑了出去。

也许是命不该绝。小桃虽然笨手笨脚，但照着图，居然真把几样关键的草药挖了回来，还采错了几样没毒的野草。我强撑着精神，指挥她清洗、简单炮制（主要是晒干或切碎），然后按着册子上一个退热清火的简单方子，熬了一锅黑乎乎、味道古怪的药汁。

捏着鼻子灌下去。苦得我五脏六腑都皱在一起。

不知道是草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我命硬，烧竟然真的慢慢退了。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但脑子清醒了，能吃点东西了。

小桃高兴得又哭又笑，直呼那本破书是神书。

靠着这本破书和城外野地里的草根树皮，加上小桃去帮人浆洗衣服换点米粮，我们竟然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我的身体也一点点恢复过来。

病好后，我看着那本救了我命的草药册子，一个念头在心里疯长。

靠绣活，养活自己都难，还处处受人钳制。沈怀瑾能砸我一次饭碗，就能砸第二次。我得找条更稳当、别人轻易砸不了的路。

这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但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更是寻常。请医问药，花费不菲。寻常百姓，小病小痛，多是硬扛，或者找点土方子。

“小桃，”我指着册子，“以后，咱们不光绣花了。咱们…卖药茶。”

“药…药茶？”小桃眼睛瞪得溜圆，“娘子，这…这能行吗？吃出毛病怎么办？”

“只卖最常见的、药性温和、能当茶饮的。”我指着册子上的几样，“像这个，夏枯草清肝火，这个金银花清热解毒，这个陈皮理气开胃…这些都是寻常人家也认得的，煮水当茶喝，吃不死人，多少有点效用。咱们就卖这个。”

说干就干。我和小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白天，小桃去集市卖绣品，维持生计。我拖着刚好的身体，带着那本册子，开始在城外更远的野地、山坡转悠，辨认、采集那些能用的草药。挖回来，仔细清洗，该晒的晒，该切的切，该炒的炒（照着册子上简陋的方法）。

晚上，就在油一九，分门别类，用干净的粗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每包上，我都歪歪扭扭地写上草药的名称和最简单的用途，比如“清热”、“消食”、“安神”。

起初，只在卖绣品的摊子旁边，摆上几包药茶，白送。有人买绣品，就送一小包尝尝。

“这是什么？”一个大婶拿着我送的“陈皮茶”小包，好奇地问。

“陈皮，晒干的橘子皮，泡水喝，开胃消食的。婶子要是觉得饭食不香，或者吃多了积食，泡一杯试试，不花钱。”我笑着解释。

“橘子皮？这玩意儿也能泡茶？”大婶半信半疑，但还是收下了。

过了几天，这位大婶又来了，还带了她邻居：“哎，小娘子，你上次给的那个陈皮茶，我泡了喝，别说，这两天胃口是好点了！我邻居家小子吃多了不消化，闹肚子，你这还有没有消食的？”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城西这片，慢慢有人知道，有个被休的叶娘子，卖的草药茶便宜，还有点小用场。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药茶比绣品更受欢迎。本钱低（主要靠力气挖），卖价不高，薄利多销。虽然辛苦，风里来雨里去地挖药、炮制，但收入比之前稳定多了。

我和小桃的日子，终于有了点起色。小院里的那棵半死不活的枣树，居然也抽出了几根新枝，绿油油的。

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更多药方，请教城西仅有的一个老郎中（花几个铜板），甚至厚着脸皮去药铺门口，看人家怎么抓药、配伍（当然只敢远远看，记个大概）。我那点微末的草药知识，在实践和偷师中，一点点增长。

这天，我又背着一篓刚采回来的新鲜草药回城。走到城西一条僻静的巷子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和混乱的打斗声。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想绕开。这地方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