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行序言，直到眼泪模糊了镜片，再也看不清字迹。

他摘下眼镜，痛苦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良久，他才睁开眼，从木盒的夹层里，又拿出了一张报纸的剪报。

那是几年前，他亲笔撰文，痛斥古玩黑市乱象，并点名批评我“利欲熏心，愧对先贤”的文章。

他将那张剪报，与我那篇获奖的论文，并排放在一起。

一篇，是他骄傲的起点。

一篇，是他耻辱的终点。

他看着这两样东西，浑浊的双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

我知道，他有多爱当初那个女儿，就有多恨现在这个我。

而这份恨，源于那份从未改变的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爸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从黄昏到深夜。

直到腹中传来一阵清晰的响动，他才如梦初醒。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颗干瘪的蔬菜。

我见状一怔，这些还是我三天前偷偷为他准备的。

也许是我的第六感在作祟，三天前，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回家的冲动。

我买了一大堆他爱吃的食材，趁他外出讲座，悄悄地塞满了冰箱。

老头子回来看到后，依旧是那副充满嫌恶的表情，大喝着要将我赶出去。

“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

“我苏家是书香门第，不需要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嫌脏！”

老头子骂得狠，可我却早就已经习惯了。

只淡淡地回复了一句。

“嫌脏就用清水多洗几遍，总能洗干净的。”

我带着食材走进厨房，闷头做了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这才重新挤出笑意。

“爸，我还没跟您正经喝过酒，今天，陪我喝两杯？”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爸竟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赶我走，而是沉着脸坐在了桌前。

父女相对，明明是至亲，却沉默如冰。

我自顾自地倒酒，一杯接一杯，直到酒意上头，才转头看向我爸。

“爸，七年了，我知道我在外面给您丢人了。”

“但不管您信不信，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女儿……女儿真的有自己的苦衷。”

我爸听到这话，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不等杯沿碰到嘴唇，便“砰”的一声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不得已的苦衷？我老了，但我还没瞎！”

“什么苦衷能让你放弃记者的良知，去写那些虚假报道？”

“什么苦衷能让你七年不回家，在黑市里跟那些人渣混在一起？”

“什么苦衷让你倒卖文物，让你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让你变成一个斯文扫地的败类？”

羞耻感让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我能感受到周身冰冷，却吐不出半个字来辩解。

我想大声地告诉我爸，我不是真的堕落，我是在做卧底。

可话到嘴边，却被纪律的枷锁死死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