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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经典散文

时间: 2018-11-19 00:31:44    人气:40

  姆妈离开我,已有30年了。30年的记忆,很多已经淡散了,有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了。

  姆妈是我的伯母,记忆中,就是一个小老太太。姆姆裹着小脚,这是我的家族中,我见到的唯一裹小脚的人。她长年挽着一个圆圆的发髻,用黑色网兜罩着,像一只硕大的蜘蛛,静静地爬在后脑勺上。

  也不知她每天梳头没有,反正一直以来,那发髻像钉在那里,从不走样。就连她额前垂下一绺卷曲的头发,也总是在左边,盖住眼角。

  姆妈矮矮胖胖,白白净净,一对肉肉的眼泛着笑意。小时候,我很粘她,有时觉得,要是她做我的母亲,该是多好。

  因为我的母亲老是忙,每次放学,门上一把大铁锁,太阳照在锁上,反射着刺眼的光。即使在家里,我唤一声母亲,母亲只是嗯一声,连头也不抬,她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织布。

  我觉得姆妈百样的好,就是有一点,有时突然大叫一声,尖厉刺耳,尤其是见到猫的时候。她特别讨厌猫,见着猫就追,就打,叉着腰大声叫骂,说猫会勾人魂魄,激动得无法控制。

  后来我问过母亲才知道,有位堂姐很小时,在堂屋玩耍,被猫抓过,手上破了皮,渗出血。谁都以为是小事,没在意。谁知,一个月后,堂姐竟因此死了。

  此后,伯父每天早晨起床,中午在家,晚上睡觉前,总要在家里四处瞅瞅,叫叫,用棍子捅捅角角落落,防止有猫藏着。

  每每这时,姆妈坐在房里,用手捂着耳朵,喘着气,簌簌发抖。她有心脏病,很少下地,她家的门一直打开着。

  父母忙的时候,就将我托负给姆妈。起初,我不敢到她家里,我怕。

  她家是我们这个家族的长房,还住在祖屋里。她家的堂屋是我们家族公共的堂屋,称为老堂屋,里面搁着很多棺材。这些棺材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有的没上漆,古旧的木板上显出很多裂纹,有的上了漆,已经成了灰白色,斑斑驳驳,充满暮气。

  开始,母亲每次将我送到她那儿去时,我总是哭得抽蓄。有时将我强行抱过去,我也一直待在姆妈的房间里,不敢走动。

  后来,姆妈就给我准备了很多糍粑果,红薯条,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硬糖,我才慢慢开始喜欢到那儿去。姆妈还在后院子里将石块儿都捡走,不顾自己沉重的呼吸,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挖出一块地,种上了黄瓜。

  她知道我最爱吃黄瓜,每次都将最鲜嫩的留给我,哪怕自己餐桌上只是咸菜。

  她天天花着心思陪我玩,哄我开心。她会给我弄一个小玻璃瓶,打开盖子,里面放上两朵刺槐花。她带着我寻找土坯墙上的小孔,然后将瓶子口斜对着,用一根小草在孔里搅动着,一会儿,一只小蜜蜂就嗡嗡地飞出来,一下子钻进瓶子里。我就会高兴的拍手直笑,姆妈旋上钻了孔的瓶盖,也高兴得拍手直笑。

  玩了十几分钟后,蜜蜂在里面又累又乏,姆妈就会让我将它放掉,说它会想念它的孩子的,它的孩子也会到处找它。她会重重地点一下我的额头,“就像你想念你妈,你妈挂念你一样。”

  她还将我带到后院子的菜园里,跟她学着拔草,下肥,捉虫子。我的脸晒的红扑扑的,手上满是藤蔓划过的印痕。我见到那些小肉虫,不敢下手。姆妈拍拍我的头说:“你也是个男子汉,怕啥呢。要学着劳动,要能够吃苦。以后遇见难事才不怕,才有勇气克服。父母都很辛苦,家里家外。我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替他们分忧。”

  后来,我在家里就喜欢动一些小手,比如早晨起来扫扫地,放学后在灶窝处帮母亲烧烧火,天天下饭菜,收碗筷。

  很多人说我像个女孩子,不声不响的,勤快。

  我的胆子慢慢大起来。姆妈开始领着我在棺材间躲猫猫,我完全忘了恐惧。有一天,她突然指着一具柏树棺材,说是她的屋。“以后我走了,窝在这屋里,你可要送我上山啊。”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摸着那具冰冷的棺材,将脸贴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

  我们村庄有很多大水塘,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游泳。小学和初中,只要放了暑假,我就整天在水里泡着。

  有一年热天,我的下体奇痒,长满了小疹子,我不敢跟母亲说,总是偷偷的抓挠。姆妈注意到了,硬是要让我将裤子褪下来给她看,她吓得直惊叹。她让我有空就到她家里,天天用盐水洗。

  她边洗边说:“这可是重要的部分,一定要爱惜。以后有了多的子孙,可以给她添热闹。”一直到好了,她都没有告诉母亲。

  初二的下学期,一个星期天下午,我提着装菜的网兜去镇上上学。姆妈撵到后山,将一袋酥脆的油煎河鱼给我。她站在山坡上,喘着气,一直看着我装好,才转回身。

  星期五一回来,母亲就跟我说,姆妈没了。我赶紧跑过去,一进老堂屋,看见一具棺材搁在两张条凳上摆在中间。

  棺材上了崭新的油漆,泛着明晃晃的光。姆妈已经钻到她的屋子里去了,我看不到她了。

  我在棺材前的蒲团上跪下去,虔诚的磕了一个响头,立起身来,摇晃着走近棺木。一阵无力感袭来,我将脸贴在棺木上面,冰凉冰凉的。

  上山的时候,我头戴孝布,举着花圈,整个人木呆呆的,好像不知道悲哀,也不知道流眼泪。

  30多年了,姆妈离开了我。

  终究,我的热闹她没有看到,我给她的热闹也不知她能不能感受得到。每每元宵或者清明,孩子们来到山上,在一个个越来越矮的坟包上挂纸钱,我会介绍,这是谁,那又是谁。

  当我来到姆妈的坟前时,我说:“这是我的姆妈。”孩子们睁着惊奇的眼睛。

  现在,姆妈这个词已经在农村快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娘娘和阿姨,但是,有些记忆一直会烙在心里,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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